十一月十八,冬至后的第五日,郑家的定海神针,老太君尉氏的寿辰如约而至。廉台堡内外张灯结彩,特意请来的杂剧班子也已经装扮上,等待稍后登上堡内的戏台献艺。
台下已经用棉被搭了六座暖棚提供给女眷和贵客使用,为了通风,还学鞑子在棚子顶部搭了一个搁架。除了正中大棚外,其它五座棚内正中架起大锅,锅内炖着一只肥羊,两只肥鸡,三只肥鸭,各种调味料配放的足足的。戏台角落另外备着肥羊数十只,数百只肥鸡、肥鸭随吃随补。
每张桌上摆着八荤八素十六个蒸碗,直隶没有啥特色菜,除了拿不出手的大锅菜,就是蒸碗。按照习俗,这蒸碗只有招待最尊贵的客人才会准备。
每张桌下放着桑干酒六坛以供食客自取。藁城人善不善饮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是敢喝是真的。你可以瞧不起一个藁城人的酒量,却不能小觑一个藁城人的酒胆。
在堡外却是另一番景象,戏台一字排开,整整六十座,正合老太君六十大寿的意思。这还不算,堡外还在戏台周围布置上了流水宴,三日之内,不管谁来此,都可入座。饭菜酒水虽然比不得堡内,却准能管够。
这么张扬的方式,不要讲藁城县,就是真定府乃至京师都不多见。所费支用不下万两,自然出自从京师衣锦还乡的郑……状元之手。没办法,擅长举一反三的郑直不用六婶开口,就很有眼力见的将他准备的一切张扬的举动自觉栽赃给了六叔。对此郑宽无可奈何,沈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辰时整,开始燃放鞭炮,堡内堡外六十一座戏台同时开唱,一时之间胡琴,竹笛,棒鼓之音充斥内外,好不热闹。
早就闻讯从十里八乡赶来的父老乡亲纷纷入席,一边听戏,一边开整。大肉片子可劲往嘴里塞,烧酒大口往嘴里灌。
“这肉可真带劲,真香。”
“那还用讲,特意从山里拉出来的野猪肉。”
“这酒也带劲,这么喝才叫喝酒,再吃一口肉片子,香。临了用豆腐清清口,美啊。”
“俺为了这一顿,饿了一整日,昨个都没吃饭,值了。”
“你才一日,俺整整三日,就为了给老太君贺寿。人家这才叫贺寿,俺们藁城头一份。”
“何止藁城,俺吃过这么多寿宴,真定府有一家算一家,郑家那就是头一份。”
郑直站在廉台堡门楼上俯视楼下内外的壮观,多日来的郁结消散不少。陈守瑄的事告诉他,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多么的痛苦。因此,哪怕所有人都反对,甚至老太君都不大满意,郑直却坚持如此。他要让整个真定府的人都晓得,老太君养了出息的儿子,老太君有孝顺的子孙。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张脸吗?至于后患,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整日瞻前顾后,能成啥大事。若是得势之时都不能让祖母扬眉吐气,谁又会高看郑家呢?
“十七。”正看着,三伯郑安的两个儿子郑仟和郑佰走了过来。
“四哥,十六哥。”郑直面上不动,心中无奈。最近这一阵三伯一家日日向郑宽哭穷,偏偏,大伯母因为被算计,同样找郑宽,坚决反对六叔割肉喂鹰。也不晓得谁,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十六哥郑佰有事没事就凑过来,话里话外是叮嘱郑直‘勤俭持家’。弄得郑直烦不胜烦,除了夜里没办法,白日坚决不在堡里停留。却不想,都这会了,二人又找了过来。
“俺爹让问问,有啥要帮忙的不?”郑仟哪里不晓得如今他家在各房内的尴尬,因此这一阵一直藏在真定不露面。可是祖母过寿,他又不能不露面,不想昨日一回来就被父母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今日还要来遭白眼。
“目下还算应付的过来。”郑直毫不犹豫的堵住了对方“若是真有需要,自然要兄长相助的。”
“那就好,那就好。”郑仟回了一句,就不吭声了。
郑佰却开口“听人讲府城的巡抚,巡按,知府老爷还有朱指挥,孙都佥他们都送来了贺礼?”
“咦?”郑直故作惊诧的问“昨日人来的时候,十六哥也在啊,还是你跟着俺一起安排他们住下的,咋忘了?”
郑佰语塞,却又恼火。显然郑直打乱了他的步调,后边的话没法开口了。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三兄弟彼此大眼瞪小眼,谁都觉得该讲些啥,可是三个闷葫芦绞尽脑汁也无话可讲。
“十七弟。”终于,郑伟的出现打破了尴尬,以至于三兄弟都同时看向对方。
“咋了?”郑伟才留意到郑仟和郑佰也在,被三人瞅的浑身不自在。
“没事。”郑直赶紧道“九哥咋了?”
“这到底该听谁的?”郑伟收拾心情,凑到郑直跟前指着正门下边的这一字排开的戏台问。
这时郑修也走了过来“堡内还好,你瞅瞅堡外,乱糟糟的一锅粥了。”
郑直挠挠头“没办法,再远老太君一会在这就瞅不见了。”虽然这安排是以郑宽名义搞得,可是具体办事的还是他,郑伟等人发现问题自然要找他。
“六叔这银子花的也太随意了。”堂兄郑佰冷不丁插话“有这银子,干啥不行!”
郑修瞅了眼郑直道“十七看这样行不,他们也不可能在台上一整日,待唱完一折后,按单双数,轮流来。”
郑直点点头“就按二哥讲的,俺去安排。”讲完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