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妩媚,雌了男儿。作为大明国都,南京虎踞龙盘于江左。十月正是江南好风景,秦淮河中花船如织。往日赵砾总会忙里偷闲与同僚好友小酌一二,今日却无心留恋,下值后就匆匆的往家赶去。
之所以如此,很简单,三日前兄长赵磊庶长子赵耀显来了,告诉他一个坏消息,赵磊的嫡子赵耀宗杀了人。如今县衙已经将赵耀宗擒拿,赵磊正在四处打点,需要银子。
赵砾一听就急眼了,赶忙四下张罗借银子救人。按理讲他做叔叔的,尽人事,听天命就好,不用感同身受。毕竟嫡母可没有少整治他们夫妻,一直以来,赵砾也是如此做的。
可凡事都有例外,赵耀宗就不一样。因为这是他和嫂子崔氏生的儿子。当年他在家中饱受嫡母和赵磊欺凌,早就心生怨恨。偏偏嫂子崔氏不同,不但为人知书达理还善解人意。也许是因为二人同样进门多年无子的缘故,对方和他的娘子郑素勤关系甚好。
还记得那次嫡母和赵磊外出吃喜酒,崔氏的近身婆子来找郑素勤借皂角,他这才晓得对方彼时正在后院沐浴。心头怨气让他失去了理智,竟然就买通了下人,冲了进去。
他原本以为是一夕之欢,不想自此之后,就欲罢不能。一有机会就要摸过去骑一骑,压一压,甚至冷落了郑素勤。想到这,尽管时隔多年,赵砾依旧心中燃起了一把火。说来也巧,入门五年一无所出的崔氏半年后有孕了,这可高兴坏了赵磊,还有他。原本想要找崔氏嘘寒问暖,却不想崔氏自此以后对他变了样。温情脉脉想都不要想,那种发自内心的疏远让他始终无法释怀。
赵砾这才晓得,自个不过成了对方传宗接代的工具。也才懂,那次他所谓的犯错,也不过是对方的因势利导。于是心灰意冷的赵砾决心忘记一切,带着郑素勤借口科考入京投奔妻舅。不想先是郑素勤传出喜讯,第二年赵耀庆就诞生了,接着双喜临门,他秋闱高中。而家中也传来消息,崔氏生了一个儿子。
虽然自此之后,赵砾与崔氏再未重温旧梦,可他心里始终有对方的一席之地。如今得知赵耀宗身陷囹圄,心中不由后悔,早晓得,咋也不会打发对方回去。
去年赵砾获得进士出身后,赵耀宗就来投奔,他也打算好好培养对方。奈何这南京实在不是读书的好地方,不过几个月,赵耀宗就变得放荡起来。言行无状都不足以形容,柳宿花眠不足惊奇,已经发展到和后院的妾室眉来眼去的地步。赵砾见此,只好借口让赵耀宗备考科试,回乡。却不想竟然有此横祸。
赵砾在南京的院子是处一进的,除了他们夫妻外,还有一个妾,三个丫头,一对老仆。来到南京原本他纳了两个妾,可是另一个实在不堪,已经被他打发走了。
一进门,赵耀显已经等着了“这是七百两银子,还有几封信。都是王都宪、熊府君面前能开口的人。”
“叔父要不要给郑家六舅舅写封信?”赵耀显看赵砾并没有带给郑宽的书信,赶紧道“如今郑家在府里十分体面,就是今上那里,也能讲的上话。”
“俺已经写了,托关系通过急递铺子发了出去。”赵砾对于赵耀显如此上心有些意外,却无心深究。至于他讲的写信给郑宽,当然是托词,指望对方救人,简直痴心妄想。
“如此,六弟定然安稳了。”赵耀显有些夸张的讲了一句。
赵砾听的有些刺耳,郑宽又有啥了不起。自个的功名固然是靠着从郑虤那里偷来的,可郑宽不也是抢了他侄子的功名,谁又比谁强多少?
去年郑直会试为了查卷闹出好大的风波,所有人都以为是内阁针对他,可只有赵砾晓得实情。针对郑直的,不是内阁,也不是旁人,就是郑宽。会试时,郑直的卷子压根就没有一个字,因为他的墨被做了手脚。书写下去,三日之后字迹就会褪色,五日之后字迹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赵砾之所以晓得,是因为会试之后,众人着急赵耀庆,郑虤二人安危,急匆匆往回赶,郑直的文房四宝,草纸蜡烛都落在了车上。赵砾平日间节省惯了,就拿回来自用。不过这事毕竟有碍观瞻,他也就做的十分隐蔽。
赵砾初时也没有发现不妥,直到郑宽这老狐狸对他嘘寒问暖,旁敲侧击,才感到了奇怪,最终发现了墨中的秘辛。郑家叔侄参与会试的文房四宝都是郑宽精心准备的,赵砾是晓得的,对方甚至为他也准备了一份。赵砾顿时感觉匪夷所思又毛骨悚然,毕竟郑宽可是念念不忘振兴郑家。
答案自然是从被灌醉的郑虤处得到的,一切的一切很可能就是因为这试题不是郑宽给郑直的,而是郑直给郑宽的。前后顺序不同,自然决定了很多的不同。状元毕竟只有一个,郑直才十几岁,可是郑宽已经四十了,更重要的是,谁都不敢保证,日后还有这么好的机会。所以,一心为了郑家,为了郑家殚精竭虑的郑宽,对嫡亲的侄子下了手。赵砾都不敢保证,郑虤缺席会试,是不是也是对方的首尾。
试问对亲侄尚且如此,郑宽又咋会真心实意救一个外人?
“显哥多会回去?”赵砾收拾心情开口追问。
“今日收拾一下,明日就走,再晚了运河就走不了了。”赵耀显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