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禅大师何等聪慧,瞬间就明白了萧风问题里的陷阱,因此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正面回答。
若直接回答不应该,别说朝廷会因此更厌恶和打压佛门,就是那些饱受倭寇荼毒的江南百姓也不会答应。
若直接回答应该,那就是说自己作为一个和尚,是赞同萧风带兵去杀人的。
萧风杀倭寇的原因,是倭寇杀了大明百姓,这不正是冤冤相报吗?
“真人此问,涉及朝廷,佛门不入世,贫僧是出家人,不能妄议朝政,请真人见谅。”
赵文华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了,心里暗赞老和尚很机警嘛,萧风这个混蛋给人挖坑可是出了名的!
“大师既然不肯妄议朝政,那朝廷尊道抑佛,也是朝政,大师为何却要妄议呢?
难道是朝政不涉及自己,就不妄议,涉及自己了,就要妄议吗?这和那些自私的小人有何区别?
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事不关己时,云淡风轻,事关己身时,暴跳如雷,这就是大师的修行吗?”
苦禅大师此时已经不仅是皱眉头了,脸上能皱的地方几乎都皱起来了,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显然是不太淡定了。
“真人口舌之利,贫僧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不过真人一味诡辩,也只是小道而已。
贫僧只说一点,即可说明佛门为大道之理,不辩自明。真人可愿听吗?”
萧风笑了笑:“不愿听。”
嗯?所有人都惊呆了,赵文华更是差点跳了起来,你,你他妈的,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苦禅大师也惊呆了,不知所措的看着萧风,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难道起身就走吗?那好像不行吧。
前面自己被萧风问得东躲西藏,不肯正面回答,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自己落于下风。现在自己要反击了,总不能因为人家不愿听就不说了吧。
“真人是害怕了吗?”
“不害怕。”
“那何以不愿听?”
“大师,不愿听就是害怕吗?”
“真人,不害怕就不该不愿听啊。”
萧风微微一笑:“大师,听说南京城外,秦淮河上,十里胭脂淘做水,半城锦绣织为天,在下一直想见识见识,不知大师可愿同游?”
堂上堂下顿时哗然,秦淮河上是什么地方?是个人都知道,那是大明最大的流动青楼,一座座花船上,挂的都是带字的红灯笼啊!
萧真人,竟然要拉着苦禅大师,去逛秦淮河!一个道士带着一个和尚,去逛青楼,这是什么神仙组合啊!
苦禅大师这次真的沉不住气了,白须狂抖,但他毕竟是高僧,很快就冷静下来。
“真人玩笑了。”
“大师不愿去吗?”
“出家人,不该踏足烟花之地,自然是不愿的。”
“大师是害怕了吗?”
嗯?在这儿等着我呢?苦禅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无奈的看着萧风。
“真人,贫僧明白你的意思。你若不愿听,我不问就是了。”
“我愿意听啊。”
“你……你刚才还说不愿意听。”
“我刚才不愿意听,现在愿意听了,难道你结缘传道之时,还会因为别人之前不愿意听,后面就不肯再传道了吗?”
“这……自然不是,只是真人既然愿意听,之前何必还要如此无理取闹呢?”
“难道你结缘传道之时,面对一个放下屠刀想结缘的人,还要苦苦追问他,既然你要放下屠刀,之前何必还要拿着屠刀吗?”
苦禅闭上眼睛,调息了一盏茶的功夫,再睁开眼时,终于表情和语气都恢复了平静,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真人,我要说的证据就是,佛门来自外域,却在天下广为流传,信徒众多。
即以中原为例,历朝历代,多有毁佛灭佛之举,然佛门历经千年而不绝。
道门起源于中原,历朝历代也少有灭道之举,然道门在中原尚且难比佛门,更别说中原之外,几乎不出国门!
大道行,小道不行,这足以证明佛门为大道,而道门为小道!”
精彩呀,赵文华终于没控制住,跳了起来,然后见萧风和众人都看向他,十分尴尬地弯腰揉腿。
“这腿最近受凉了,动不动就抽筋,哎呀,真是好疼啊,哈哈哈,好疼啊。”
萧风看着苦禅,见他垂下眼皮,一副胜券在握的淡定神情,忽然笑了起来,倒把苦禅笑愣了。
“真人何故发笑?”
“苦禅大师,佛家讲因果,讲的年头太多了,慢慢地就混淆了因果的关联。所谓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对吗?”
“正是如此,有何不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