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嘹亮劲疾的牛角号声四起,令人头皮发麻。
正在郡衙高瓦上觅食的一群乌鸦受了惊吓,“呱呱”地哀鸣着飞上了半空,盘旋了几周后,消失在逐渐四合的暮色中。
只剩下郡衙院内高挂着十几丈高镶有牙边的黑色大旗,随风扑簌簌摇摆着。
兖州刺史四个字下面一个车轮大的白圈内,斗大的“陈”字威严地俯瞰着城中的一切。
晋军各兵种队列整齐,步伐坚定,有条不紊地陆续开拔,从历阳北城门鱼贯而出。
看着一队队从身前走过的晋军士兵,威武雄壮,在褚歆和王荟身后的杨佺期各种念头涌上心头。
他心乱如麻,无数思绪纠结一起,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这一切被最后升起的一股莫名耻辱感压倒。
自己未能随大军征讨寿春也就罢了。
庾希竟然受到陈望如此礼遇,他何德何能?竟然掌管了留守谯郡所有军权,防务事宜。
此时,耳边传来了远处陈望慷慨激昂高声吟诵的声音:
江淮晚云暗历阳,大军夜行征战忙。
无惧百战金甲烂,不破叛军终不还!
身边褚歆、王荟等人纷纷抚须点头称赞,长公子诗词大有进步。
杨佺期强行将刚才一齐冒出来的无数个念头通通摁下,收回纷繁复杂的思绪,头脑这才慢慢清醒起来。
元日节之前,建康传来消息,广陵公府中堂失火,二夫人柳绮和五斗米教的杜炅、孙泰一同被烧死。
怎么会有如此巧合?
难道这一切是陈望所为?
自己和柳绮的事儿败露了?
陈望,好手段啊!
兖州五万大军击鞭锤镫,衔枚疾进,一路上接到刘遁捷报,进入八公山,与朱序分兵。
第三日晨接到桓伊部夜渡颖水抢占了颖口要塞。
下午终于等到了朱序的捷报,悄悄渡过淮水,兵不血刃,俘获硖石口全部守军五百人。
陈望终于放下了心,占领了硖石口,无疑就是钉牢了这枚钉子,令袁瑾守无法兼顾,战还有后顾之忧。
现在只等邓遐的好消息了。
到了晚上午夜子时末(凌晨一点左右),月朗星稀,苍穹幽暗。
兖州大军悄然无声地来到寿春城外,依淝水安营扎寨。
三天三夜行走在江淮平原上,舟车劳顿,人困马乏。
陈望下令全体休息,然后与梁山伯带领几十名骁骑营亲兵检查各营防御情况。
看着远处的寿春城墙巍峨雄壮,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像一座巨大的怪兽一般,趴在淮水、淝水交汇处。
放眼望去,但见城门紧闭,吊桥悬起,城头上火光点点。
环城的淝水静静地流淌,水面波光粼粼,水畔野草离离,草木在夜色里随风摇曳,簌簌作响。
陈望在马上看着一座座井然有序的白色帐篷,一队队值夜巡逻的晋军士兵从身边走过,随着不紧不慢紫骅骝的速度,转身问旁边马上的梁山伯。
“处仁,你还没有娶妻吗?”
“刺史大人,何以对我娶妻如此关注?”
“我给你算了一卦,你命中有位夫人叫做祝英台。”
“哦?就是刺史大人在洛水之畔讲起的同……学,敢问这位……祝家女郎是哪里人士?”
“也是会稽郡人士,与你同郡,出自上虞县。”
梁山伯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夜空,叹息道:“唉,卑职并未娶妻,因家中贫寒,出身低微,未曾谋得一官半职,后听说太尉在谯郡招揽人才,就前去投军,升平五年,经褚长史举荐才得以入谯郡郡衙为小吏。”
陈望心道,他一步步从文职末吏升到州司马,擢升如此之快,一定是进贤不懈,精明强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