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恺之战战栗栗,躬身道:“是,是,”又转向桓温躬身道:“大,大司马,卑职有礼。”
桓温正在思忖着陈望要干什么,有何意图,没有听见似的,抬头盯着昭德殿顶棚。
陈望转身看向另一边一直不敢吱声,浑身发抖地郗超和王珣,一脸鄙夷地道:“你俩过去,把桓温的桌案搬走,纸笔留下。”
郗超和王珣赶忙起身,快步过来,把桓温身前的案几搬走。
“这,这如何写?”桓温不解地道。
陈望冷哼一声道:“你就跪趴在地上写!”
“你!”桓温才要发怒,但又受制于人,他弓着背,仿佛泄了气的皮球,长叹一声,“唉……”
“欣,欣之兄,如何画?如何命,命题?”顾恺之声音颤抖着问道。
他在后面和司马曜站着听了许久了,虽然陈望把权臣桓温骂地灰头土脸,体无完肤,甚是解气,但还是有些胆战心惊,毕竟那是大司马,从他记事儿起,桓温就是大晋头号牛人。
他小时候哭闹,他娘就吓唬他“桓温来了”。
陈望手指着匍匐在地上,拿着毛笔,准备写字的桓温,对顾恺之道:“就画这个,就画这个,名字叫, ‘桓温乞罪图’。”
“哦,好,好。”顾恺之赶忙坐在昭德殿主位上,铺好纸,凝神画了起来。
陈望又对桓温道:“大体意思就这样写,你桓温,愧对历代先帝,虽有伐蜀之功,但难掩罪过之万一,永和十年败于关中,升平元年徒劳无功于中原,太和四年败于枋头,损兵折将,耗费钱粮,实属国家之罪人……”
陈望边说着,边思忖了起来,也不能逼桓温太紧,如果给司马奕、司马曦、庾、殷等人翻案,就算桓温能写,但他还有两个兄弟掌握着大半个东晋的土地和军兵,势必回去会造成分裂,并大举兴兵,那国内就一片大乱了。
差不多就行了,手里有了桓温的亲笔书写的悔过书,也会令他忌惮八分。
为防狗急跳墙,于是,接着道:“从今往后,我桓温及部属皆听命于朝廷,效忠于陛下,做到令行禁止,圣旨一到无不遵从……好了好了,就这个意思!”
桓温伏在地上,一笔一划认真书写起来。
陈望一边来回踱步一边道:“望你回到姑熟之后,认真反思,‘为上唯周,为下唯定。周,则天也;定,则地也。或天或地,大礼乃成’,呃…..这句话你要记住,就不必写了。”
陈望引用了姜太公的话,告诫他要以君为臣纲为本,做好臣子本分。
其实也是讲给站在屏风后偷听的司马曜听,周全是天,安稳是地,君主效法天,臣子效法地,君臣之间的礼,就能得到确立。
待桓温写完,陈望从地上捡起桓温的头盔,吹了吹灰,扔了过去。
桓温赶忙接住,戴在了头上。
陈望拿起地上他写的纸张,仔细看了一遍,淡淡地道:“书法嘛,还过得去,若是将来你还有犯上作乱之心,就给你公布于众,让全天下都欣赏欣赏你这幅墨宝。”
然后又走到顾恺之旁边,看他已画完,不禁暗暗赞道,不愧是有着“东晋三绝”之称,尤其这人物画,笔迹周密,连绵顺畅,如春蚕吐丝,神形兼备,把个跪伏在地上愁眉苦脸的桓温画的是惟妙惟肖,如真人一般。
“长康,去,让大司马在画的下方署名。”陈望吩咐道。
顾恺之赶忙起身,拿着画纸,放在桓温跟前。
待桓温写完后,递给了陈望。
陈望把两张纸并排铺在汉白玉地面上,朗声道:“大司马,你可以走了,带着你的人赶紧回姑熟听候陛下诏命。”
桓温从地上缓缓站起,仿佛苍老了十岁,昔日傲睨一世,目空四海的神情荡然无存。
他从军三十几年,从未感觉到身上的这副铠甲如此沉重。
抬起眼皮,看了看陈望,声音嘶哑地问道:“我儿小灵宝现在何处?”
“我说了,我不会杀他,我也不会向妇孺下手,该还给你时自会还给你。”陈望带着一丝嘲讽地口吻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