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众文武和随陈望新来的文武官员济济一堂,按官职品阶分文东武西两厢而坐。
毛安之负责后军,安顿好了五千人马在城外扎了营,最后从堂下走上来,掀起了一个高潮。
他本是兖州旧将,而且是太尉陈谦亲兵统领,性格直率,为人豪放,很得大家喜欢。
十三年前的升平四年,二十三岁的毛安之跟随陈谦大军远征野王(今河南焦作市沁阳附近),刀劈中原军阀冉魏悍将吕护,至今为人津津乐道,一举奠定了在兖州军中的地位。
朱序、桓伊、刘遁等武将跟毛安之许久不见,互相寒暄,嬉笑着,大堂上热闹了起来。
陈望眯眼看去,比之自己四年前刚到洛阳时,见到的江北文武少了许多人。
谢石、张玄之、刁彝、杨佺期、还有那个死去的梁山伯。
闭上眼睛,整理了一下思绪,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正式主持兖州事务,自己算是这片土地上的第一把手了,这里不比建康,狗尾续貂,刺史就是土皇帝,操纵着生杀大权,不管是新人还是旧人,这个“威”还是要立的。
他睁开眼睛,咽了口唾沫,拍了拍桌案。
大堂上逐渐静了下来,大家正襟危坐,抬头一起看向了中间座榻上的陈望。
陈望收起往日脸上总是挂着的人畜无害微笑,神色骤变,脸上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变得分外冷峻,眉宇间透出一股子严肃和凝重之色。
这让所有在座之人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尤其是跟着他新来的那帮高门士族子弟,国子学的同学们。
自打认识陈望以来,一直到半个时辰前,他还是一如既往,温文尔雅,谈笑风生,现在却变得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了。
只见陈望剑眉微微竖起,细目如电,从大堂上每一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令人不由得心中怦怦直跳。
听说他在下邳弹指一挥间杀了九十九个大晋军兵,在虎牢关前指挥若定,鸿沟出奇兵,大破鲜卑七万大军,还有坊间传闻说大司马桓温的死就是被他吓死的,还有人亲眼看见桓温的狗头军师郗超满身是血从宫城里被人抬了出来,至今再没见人……
如此胆大心细,杀伐果断,难道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大堂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有肥胖的褚歆偶尔传出的粗重呼吸声。
只见陈望弧线优美的唇角挑了挑,平静地开口道:“从中宗元皇帝的建武元年以来,我大晋内忧外患,战事不断,迄无宁日,至今已达五十余载,胡虏更迭,日渐势大,愈发猖獗,北方赤地千里,炊烟断绝,易子相食,惨不忍言,大晋立国以来从未如今日一般民穷财竭,势如累卵。氐虏狡猾,趁先帝驾崩,今上新立,伺机犯我西境,攻入沮水,日益嚣张,大有继续南下之势。”
说完,陈望目光锐利地看向众文武官员,他孤身而立,如山般挺拔的背脊没有一丝晃动,显得厚重威武。
忽然他提高了嗓音,大声道:“在此国家危难之际,今上授我假节之权,令我都督江北三州诸军事,统领大军进击淮北,荡平氐虏,以解西境之困。我等应奋不顾身,杀敌致果,上不负君王,下不负黎庶!”
话音一落,陈安领衔众文武在座榻中一起躬身施礼,高声道:“一切遵从前军将军之命!”
陈望语气更加严厉起来,令在场人感到一阵阵寒意袭来,“战场之上,军法无情,闻鼓则进,闻金则止,古有魏绛杀扬干仆人,孙武杀吴王宠姬,司马穰宜杀监军庄贾,彭越杀最后来者,皆非沽名钓誉,嗜杀成性,而是已正军法,我兖州大军如有违犯军令军法者,亦定斩不饶!”
陈望那冰冷的眼神,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人无法窥视他的内心世界。
他最后强调,“军中之事,不闻君命,皆由将出,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如此,则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敌于前,无君于后。战胜于外,功立于内。吏迁士赏,百姓欢悦,将无咎殃。是故,风雨时节,五谷丰登,社稷安宁,皆大欢喜!”
他最后的话大家都听得明白,意思是你们现在只能听我一个人的将令,在这里没有皇命。
只有这样,才能战胜强敌,立功行赏,国泰民安,百姓高兴,我也高兴。
我高兴了,你们也就高兴了。
在座众文武官员,惴惴不安,心思各异。
兖州老臣以前追随太尉陈谦,他待人宽厚,平易近人,上阵杀敌冲锋在前,出征食宿同甘共苦,而现在这位新主公感觉是唯我独尊,法令严苛,刻薄寡恩,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