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蕴一声不吭,手捻花白长髯,继续看向外面的夜色。
王熙、王履、王爽三人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父亲、母亲、阿姐,我们吃好了,你们慢用。”
刘夫人扔下陶碗和筷子,不悦地道:“我也吃罢了,你们父女二人在这里继续喝你们的吧。”
王法慧嘻嘻一笑道:“母亲,慢走哦……”
“唉……”刘夫人站起身来摇头叹息道:“叔仁啊,不是我说你,陈望在凉州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陛下又有婚书在手,还同意把鄱阳公主嫁给咱们熙儿,你为何就不应允啊!”
这已经是重复了好多次的话题了,王蕴自顾自地又拿起酒觞给自己盏里填满了酒,来了个装作未听见。
王法慧倒是不干了,脆声道:“母亲休要再提及此事,您就只管二弟攀龙附凤,荣华富贵,女儿的终身幸福就置之不理了。”
刚走出案几的刘夫人回头斥责道:“你个没良心的,母亲怎会不管你?明明是你的陈望下落不明,而你嫁于陛下那可是贵为皇后,母仪天下,且光宗耀祖,你几个兄弟也跟着——”
“哎呀,好了好了,母亲,您别说了,我耳朵都听出老茧了,除非陈望死了——”刚说完,她又觉酒后失言,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呸呸呸,我是胡说的,陈望死不了,会很快回来迎娶我的。”
“唉……让你们俩气死了……”刘夫人不再说话,带着三个儿子转身向后院走去。
待她们走后,王法慧左手持盏右手执觞,站起身来,走到王蕴身边,刚才母亲坐的位置上坐下,看了看面色红润的父亲,双手搂住了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王蕴抓起手里的布巾,擦了擦手,爱怜地抚摸着王法慧披散在后背的青丝,声音有些嘶哑地道:“慧儿,为父难啊……”
王法慧声音哑哑地道:“女儿知道的,父亲,都是女儿不孝,让您操心了……”
自去年司马曜亲政后进行了一系列的封赏,本来是在准备养老等退休的王蕴出乎所有人意料,非但没从五兵尚书这个实权关键职位上退出来,还加上了尚书左仆射的官职,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副国级领导。
按理说他这个年龄的京官又对朝廷没有什么特殊贡献,一般会封为金紫光禄大夫、银青光禄大夫、散骑常侍等加官,就像现今的高级顾问差不多,领个高薪回家养老。
但王蕴却成了大晋政坛上一颗冉冉升起的“老星”,官职前面带左的实权还要高于带右的,无限接近了权力金字塔的顶端。
中央政府办事机构的排序是,皇帝——中书监——左右二仆射——六部、司隶校尉、廷尉、中领军、中护军……——御史中丞、丹阳尹、六部尉……
一时间王蕴府上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提着东西来道贺的文武大臣及地方官员络绎不绝,首次超过了隔壁多年身居高位,刚刚去世不久的王坦之府上。
王蕴高兴了没有多长时间,司马曜就在昭德殿里单独召见了他。
当司马曜从案头上拿起当年自己跟简文帝互相签署的那纸婚约,递给他时,才如梦方醒,升官之由原来如此啊。
跪在地上,耳里听着司马曜絮絮叨叨着对王法慧的大加夸赞以及思念之情,并许诺一旦成婚,将亲妹鄱阳公主司马倩许配给自己的二子王熙。
动不动心?
说实话换了谁也会动心。
亲上加亲,儿子做驸马,女儿那更是正牌子的皇后,将来要入皇室祠堂的天下之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家将会权倾天下。
但良心不允许王蕴这么做,他和颍川陈氏是世交,太尉陈谦是他生死与共多年的老上级。
太尉和谯国夫人待他如兄弟一般,从来都是当做自家人。
女儿和陈望两情相悦,琴瑟合鸣,已经订了婚,六礼只差一礼——迎亲,世人皆知。
现在又要悔婚,将女儿出嫁于皇帝,名副其实的攀龙附凤,女儿嫁皇帝,儿子娶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