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苻坚密使

朕将自统正义之师,吊民伐罪,以上天之灵,助勘定之力……

朕闻丞相曾多次称赞卿才思敏捷,熟读兵书,临危不乱,有大将之材,朕亦惜才,并在长安为卿建府,欲拜为司隶校尉。

朕已见羽林郎副都统呼延义带回的信函,卿感怀天下,念及苍生,不忍战事一起生灵涂炭,朕亦表赞同。

然,朕派骁骑将军吕光远征西域,闻受阻与黄河,为卿麾下陈安所为,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如卿命陈安等人让出河西走廊,朕可保证西征大军过境,秋毫无犯,凉州依旧归卿所有。

为此,朕应允卿自保兖州,待朕平定江东之后,卿再率部投诚亦可……

陈望看完,明白了苻坚的用意。

他先是按照国际惯例,斥责司马曜荒淫无道,表白自己的侵略行径乃替天行道。

又言及他惜才,不忍诛杀自己,但他手下吕光被陈安打败,没法远征西域诸国,带回他崇拜的名僧鸠摩罗什。

如果陈安在凉州让开河西走廊一条道,他保证绝不趁机攻占,还抛出一个交换条件,日后大军南下,可以不先攻打兖州,等平定了江东,到时再来降伏。

后面又是一连串的威胁恫吓,陈望没有再看下去,将信函放在案几上,思忖了起来。

吕光所部远赴西凉,只是一支偏师,现在被陈安阻挡在黄河以西,苻坚现在有些左右为难。

一来已经昭告天下要大举伐晋,吕光又攻不下凉州,如果再分兵攻凉,势必耽误主力大军南下。

如果陈安能让出河西走廊一条道,放吕光过境,第一保证不趁机占领凉州,第二还可以放过兖州,直接南下攻晋。

但前提是陈望的兖州不许出一兵一卒袭扰南下秦军,如果发现,必将荡平兖州。

陈望陷入了无尽的苦思中,何去何从对于他来说也是两难境地。

回想起司马曜、司马道子兄弟,还有谢安这些年对他的数次打击,他已经对这个朝廷没有什么感情所言。

为了王法慧,司马曜出尔反尔,还设计致使自己远赴凉州,司马道子勾结天师道在沿途多次加以暗害。

谢安为了谢道韫,更为了陈郡谢氏独揽大权,屡次打压自己,将父亲和陈安辛辛苦苦成立的北府兵据为己有。

而自己当年辅佐司马昱,力保司马曜登基,冒着生命危险将权势熏天的桓温及其党羽郗超困于昭德殿上,致使桓党从此一蹶不振。

晋祚得以延续,否则,现在的皇帝应该是桓温。

如果不答应已经目空一切,盛气凌人的苻坚,万一触怒了他,挥百万大军进攻凉州,那结果可想而知,陈安、柏华带着凉州的焦夫人、张大豫等人以及百万子民将灰飞烟灭,荡然无存,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抹去。

答应苻坚的条件,自己身为晋人,即便是司马曜兄弟和谢安再怎么对不起自己,还有太后老妈、大娘都在建康,还有万千大晋子民。

在旁边抄着手的杨定,时不时地瞟向陈望。

见他表情变化无常,时而咬牙,时而皱眉,时而嘴里嘟嘟囔囔,不禁暗自发笑。

一路从长安走来,沿途州、郡、县都在热火朝天,群情激昂,轰轰烈烈地为南征做准备,恐怕他们这些晋人都不知道吧。

于是决定再给陈望来一点儿压力,他不疾不徐地道:“平北将军,我大秦将士二十余年来从未停止征伐,个个骁勇善战,且国富民强,仓廪充实,即便是打上个十年八年也耗得起,天王圣德仁慈,允兖州、凉州暂时旁观,待平定天下后再行归降,如此恩典还有何犹豫不决?”

陈望虽然面临艰难抉择,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绝不含糊的,他心道,曲线救国那一套会被世人戳脊梁骨的,现在必须得与大晋朝廷中央保持高度一致。

“杨将军不必多言,我身为晋人,怎能旁观异国屠杀同胞?请回复天王,恕难从命!”陈望冷冷地道。

杨定没想到会有此答复,剑眉蹙起,眼神咄咄逼人,盯着陈望,一字一顿地狠狠道:“平北将军难道忘记瓦亭峡之夜,如何在丞相面前起的誓言吗?”

陈望瞳孔猛地一缩,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伏在案几上的双手微微抖动起来。

这句话令他的心脏猛然一颤,犹如被人捅了一刀,又狠狠地搅动几下,感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会忘记?

这也是他一生中发过的唯一誓言,也是耻辱不愿再提及的一个誓言。

如果那时不起誓,自己和纪锡、顾恺之、柏华、周全等人都将命丧萧关。

他当时已经抱有必死的信念,也决心慷慨赴死,然而为了这些手下不得不发了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