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陈望率军离开了许昌,西返洛阳。
五日后的过午,兵到伊水之畔,大军换舟北上。
风和日丽,远山含黛。
陈望站在高坡上,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伊水,一群白鹭在水面上优雅地掠过,留下一道道长长的水痕。
岸边绵延数里的大小战船,桅杆密集如林,蔚为壮观。
兖州军兵们忙忙碌碌地拉着战马,载着战利品,兴高采烈地经艞板陆续上船,欢声笑语不断传来,与两岸猿啼鹿鸣声交相呼应,一派繁忙而又喜气洋洋的景象。
正在这时,东面一匹快马绝尘而来。
一名兖州军兵右手高举露布,左手马鞭抽打着战马,嘴里不断大声喊道:“大捷!鲁阳关大捷!……”
陈望心头一阵大喜,抬头看着天空蔚蓝,纤云不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杨定、顾恺之不负所托。
一向谨慎多虑的他,从太和四年来到东晋至今已有十五年,做事从来都是思前想后,小心翼翼,殚精竭虑,不敢出半点纰漏。
因为他身上肩负着整个颍川陈氏家族的兴衰,以及效忠于他的众多僚属荣辱。
自己的兄弟和属下文武官员能不断成长,挑起大梁,有自己的成就或者替他分担重任,甚至比他自己取得成功更加高兴。
鲁阳关是连接洛阳地区与南阳郡的交通要冲,从春秋时期即为兵家必争之地。
这片地区拿下后,自己的地盘将与南面的荆州、襄阳连成一片,那里是龙亢桓氏的地盘。
姐夫桓石虔虽然不是荆州刺史,但自其父桓豁、其叔桓冲死后,他在家族里的话语权最重。
这样,自己的后方从此无虞,下一步就该着力于解决黄河南岸的所有中原地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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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六晌午,建康,崇德宫。
一尘不染,窗几明亮,栀子花香气四溢,氤氲旖旎。
彩绘涂凤的木梁四围,明黄色的幔帐垂落裹柱,洁白的汉白玉地面光可鉴人,一切显得华丽而不失风雅。
褚太后端坐在雕有龙凤呈祥的沉香木矮榻上,瓦蓝色的绿松石穿成细密不规则的珠帘悬在两侧,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她对着铜镜,再次看了看自己的面容,理了理花白的鬓发,将铜镜塞到了身前的案几底下。
转头对身旁侍立的田孜微微一笑道:“田孜,你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好不好,宣她们觐见吧。”
田孜轻叹了一口气,撇了撇下耷的嘴角,轻声应道:“是,太后。”
然后,他抬头亮出公鸭嗓门,向宫门外喊道:“宣,广陵公夫人觐见!”
话音一落,王法慧带着一双女儿,陈昉和陈吟在前,谢道韫带着陈何在后,最后是呼延珊带着陈啸,分成了三排,徐徐地走了进来。
来到离褚太后案几五步远,众女停住了脚步,仪态端庄,盈盈下拜。
皆按照提前排练好的祝福词,大人小孩儿异口同声地高声道:“臣妾、臣子、臣女等,拜见太后,祝太后圣体康健,万福金安,寿考无疆!”
“卿……卿等平身……赐座。”褚太后凤眸里渐渐有了水意,轻抬皓腕,嘴唇颤抖着道。
“臣妾、臣子、臣女等,谢太后赐座。”
众女一起叩首,然后站了起来,各带着自己的儿女分东西两侧依次落座。
褚太后转身吩咐宫女小芳道:“赐樱桃香薷饮。”
“是,太后。”小芳转身向屏风后走去。
褚太后转过头来,眼波流转,依次看向三女和孩子们。
她眯眼看向右边座榻中坐在母亲身边,拘谨地低着头的陈何,和蔼地问道:“令姜,这是小秋宝吧?多大了?”
谢道韫甜甜一笑,轻声道:“是何儿,太后。”
然后轻轻推了一把儿子,陈何拱手举过头顶,依旧不敢抬头,嗫喏着道:“臣,臣子,六岁了。”
褚太后转头问向身侧侍立的田孜,“望儿上次回京是哪一年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