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前世今生

与母亲沈美似在麒麟阁进行了彻夜长谈之后,她将手搁在我道士髻上,长久抚摸我发髻里那两朵黑菊花,我在她眼神看到属于母亲的温柔与母爱。我们一直谈到鸡啼时分才依依惜别。回到我过去的寮舍大吃一惊,我竟然发现庞少白安睡在我床榻上,他和衣而眠一直在黑暗中等待我。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我回到麒麟阁,我们开门而出绕着麒麟阁一片松林边走边谈。与上次不同的是他支持我再度前往吴国太初宫卧底,后来在黎明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发生了诡异的一幕,那神奇的一幕让我瞠目结舌、大惊失色。经过庞少白的解释我刹那间信心百倍并认定自己将勇往直前、无所不能。事实也证明我确实从此成为一个神奇之人,而这份神奇正是少白兄赐于我的,只是我当时只是感到匪夷所思,我从来不曾怀疑过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原来是一个神秘的人借庞少白之手一手策划导演出来的,他们的目的就是让我由一个斯文而懦弱的书生,化身敌得过千军万马的奇人。对不起,现在我不能过早将秘密向你公开,你静下心来听我讲述,到最后会忽然脑洞大开。

虽然我此时此刻信心满满,但我确实蒙在鼓里。我重新又回到了吴国,携带着空空道人为我准备的药草,那是为刘皇爷准备的药草,我真的说不清凭我拙劣无比的医术皇爷凭什么对我信任有加、赞赏有加?我再一次走进高高耸立的朱雀门那天,南方正在下着一场纷纷扬扬的雨水。无休无止的雨水落在吴都建邺城高高耸立、坚不可摧的苍龙门、朱雀门、左掖门上,落在风平浪静、深不可测的白鹭洲、玄武湖、秦淮河上,当然也落在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神龙殿、阳明宫、白爵观上。密密麻麻的雨水洗去了我从北方带来的一身风尘,密密麻麻的雨水让吴国成年累月浸泡在无边无际的泱泱大水中,它当然也让我心事重重。我想如果太初宫没有潜伏、权谋、暗杀和鲸吞的话,这样的雨季肯定让我留连忘返,顿起归隐之心。与丽阳公主或千雪一同撑一柄油纸伞到秦淮河畔游廊上缓缓走一趟,或者戴上斗笠在白鹭洲或石头城上逛一圈。也许会闭门不出,在晨钟暮鼓中穿一身艾草青或天水碧麻布戒衣就坐在白爵观里读一册线装书,还原我书生儒雅斯文的本质。

但是现在我无法成为一个心静如水的书生,我是身怀使命的魏国奸细,我不但要执行魏国的指令寻找赤乌,还要寻找我的亲生父亲苏子春。我想起临行前我母亲沈美姒的那番话,那是她重复了好几遍的一番话:“你应该明白,空空道人之所以安排你去吴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周密布局。因为你暂时没有在吴国站稳脚跟,出发前空空道人暂时也没有告诉你,反正来日方长,他不想让你过早地承受巨大压力。你被丽阳公主和千雪同时爱上,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为娘希望你千万不要错失良机,一定要找到你父亲苏子春,将他请回魏国,明君司马炎亲口答应:如果铁证如山,他准备为他平反昭雪。从前因为司马昭活着,没有办法撼动他。现在司马昭死了,司马炎为帝,他是一位开明、谦和的君王,由安平王司马馗听政,只要证据确凿司马炎答应为蒙冤受屈的苏子春父子恢复名誉、认祖归宗。”她凑近了我压低了声音说:“恢复名誉、认祖归宗意味着承认他的太子身份,承认他是司马瑞。他是司马瑞你就是司马瓒。他是太子,你就是太孙——为娘不用多说你也应该明白,司马氏家的太子、太孙,对你们父子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母亲沈美姒的良苦用心,我也清楚她和空空道人在背后的精心策划,我甚至知道我轻轻巧巧治愈孙佩头痛失眠的药方就是空空道人秘不示人的独门绝技——他们的全部目的不过就是让我在吴国能站住脚。我发现我其实和父亲苏子春的命运如出一辙,都是怀揣麒麟帖以奸细身份进入吴国,这款我先祖司马懿送给外室陆秋葵的信物最后在他手中成为魏国奸细的统一证明,最终让无数我和我父亲这样的间谍奸细命悬一线、一生坎坷,永远都在刀尖上跳舞。

我父亲苏子春以魏国大量机密为见面礼投奔吴国,受到孙权之子也就是我所见到的皇爷孙佩的最高礼遇,授以上大将军之职,统领吴国的新兵操练。虽然孙佩并非皇上只是皇爷,但是整个吴国却在他的股掌之间,孙皓不过就是个傀儡皇上,就如同我先祖司马懿在魏国大权独揽一样,魏国的皇上从曹芳到曹彪全都是一众傀儡。但是多年以后苏子春才知道,其实他一入吴就被孙佩在重赏之下又委以要职,这完全有违常理——难道孙佩不知道他来自吴国老对手魏国?难道久经沙场的孙佩像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一样相信他的口吐莲花?后来的事实证明孙佩不过是以计设计给他设下一个坑让他情不自禁往下跳而已。苏子春将心比心也洞悉孙佩的心思,他尽心尽力、精忠报国希望早早在吴国建功立业,对得起孙皇爷对他的礼遇,尽快打消孙佩的疑虑。老天也垂怜他一生颠沛流离,给了他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来证明自己:他根据魏国军队兵士全是北方男儿不识南方水性的特点,在双方对峙多年的江夏郡云梦泽水域先挑起争端然后诱敌深入,通过一天一夜的水战一举消灭了魏国十万之众的兵士,其中绝大部分落水淹死。

这一场大战的幕后军师正是我父亲苏子春,这一场被后人称为云梦泽大战成为三国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战例,也让吴国士气大震。苏子春从此在太初宫扬眉吐气,因为他以此战表达了自己对吴王的赤胆忠心。孙佩也十分开心,在宫中挑选了六位最漂亮的宫女赏给苏子春,我母亲沈美姒就是其中之一。沈美姒永远不会忘记她在宫廷婚礼上第一次见到苏子春的场面:那时候苏子春刚刚被孙佩提拔为大都督,成为东吴九员大将之一,他穿着威风凛凛的紧铁制筒袖铠,胸背相连用鱼鳞甲片细细编缀而成,头顶竖有高高耸立的缨饰,外穿一袭芷草绿蚌壳领帘卷西风蟒皮战袍。当他出现在丹阳郡外的朱雀门时,沈美姒一瞥之间心如撞鹿心动如水。当然,她那时候还不是姒夫人,她只是从扬州乡下被选入宫中的普通小宫女,因为过人的美貌他在小宫女里显得非常出挑。漂亮是沈美姒的第一长处,聪明伶俐与酷爱打扮是她的两大杀器——她小小的年纪学会看人脸色行事,甚至能猜到宫中稳婆与皇姑的重重心思。不管是寒冬或盛夏,她只要在太初宫宫墙下随意走一趟,采些花花草草,眨眼之间她就会眉黛唇红,身上还幽幽散发出莳萝和薄荷诱人的清香。她穿着胭脂红宽袍大袖凤穿牡丹花开富贵留仙裙,高高挽起的飞燕髻上插着一支金凤翠羽簪。她对我父亲充满崇拜与敬佩,应该说我母亲沈美姒其实是个完美的姑娘,她漂亮妩媚柔情似水。我父亲苏子春也是个完美的男人,他既有大将的阳刚与威仪又有书生的俊朗与斯文,像他们这样心心相印、惺惺相惜的完美姻缘即便在太初宫其实也不多见。两人完婚三个月之后,被我父亲称为姒夫人的沈美姒将他的男人送上战场:后来历史上著名的居巢湖姥山岛之战就成为苏子春的人生滑铁卢。魏国名将张辽后裔张丛以八百将士逆袭十万吴军,这是历史上又一起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例,而这个战例恰恰是我父亲苏子春策划指挥的。可能由于前面云梦泽之战让吴军大胜苏子春在吴军中名气扶摇直上,他过于春风得意,而且过于一厢情愿地认定魏军来自北方不识南方水性,魏军在南方打水仗必输无疑。他忘了哀兵必胜和绝处逢生的古训,上一场云梦泽大败后魏军回洛阳苦练水战当然不会让吴军和蜀军看到。此时的魏国其实今非昔比,它们统一了北方辽阔地区,包括从辽东郡到西海郡羌胡广大地区也收入魏国版图,魏国疆域从东海之滨的翼州、幽州到西域长史府的疏勒、葱岭,远远比吴国与蜀国更加浩大。浩大辽阔的版图让魏国上下信心满满,统一三国之心昭然若揭,就是这一次姥山岛之战让他们在曾经惨败的吴国大获全胜。魏国司马炎其实一直梦想突破扬子江天险,但是三国以来多次大战让他们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每一次都遇到东吴强烈抵抗。魏国只好改变策略,暂时放弃统一江东,派大将张从在居巢一带息军养士伺机东进。但是家门口总有人虎视眈眈让孙皇爷看不下去,在苏子春密谋下亲率十万大军主动出击,而此时的张从驻守的居巢姥山岛一带只有七千驻军,而且远离洛阳。面对来犯之敌魏国部将疑虑重重,都反对盲目应战,主张等待援军到来再战。张从却拍案而起:“时间已经来不及,今日我们远征在外即便援军到来也得要十天半个月,那时我们早被吴军击破。不如乘吴军立足未稳之时主动出击,方能挫其锐气守住城池。成败之机,在此一战,诸位如再疑虑,我张从独自决定即刻出击。”

张从不顾众人反对连夜征募敢死队八百壮士,酒宴犒赏以壮军威。次日天色刚明,在一阵又一阵雄鸡报晓声中张从亲自披甲持戟出现在敢死队最前面。在他率军冲入东吴营垒之前,就亲手斩杀了东吴数十人组成的先遣队和两名将领,随后他一边大声呼喊自己的名号一边冲入东吴营垒拼杀。魏军看到张从领头冲杀,一个个豪气顿生冲入吴军营地乱砍乱杀,吴军一时乱了方寸,一败涂地。张从率军一路猛攻直至孙佩的主帅旗之下,孙佩见状大惊。为了掩护孙佩脱逃,苏子春在高丘之上用五钩神飞亮银枪与张从大战十几个回合,结果被张从击落马下,头顶上饰有貂缨装饰的铁盔也滚落在地。张从认出了是他,失声大叫:“苏子春——”

苏子春发现被魏兵认出无心恋战,翻身上马急于突破重围,更多的魏兵在张从率领下包围过来,杀声震天。苏子春丢盔弃甲好不容易突破张从兵马的两重包围圈,胳膊上还重重挨了一刀,死里逃生回到营地。这时候孙佩发现张从所率领的士兵非常少,于是聚拢吴兵将魏兵重重包围。张从在吴军阵中左冲右突终于打开包围圈,率领麾下数十人得以脱逃。但阵中仍然有没出突围出来的将士,他们向张从大喊呼道:“将军不要我们了吗?将军,将军,你不能这样做。”张从此时心头一热勒马止步,又率领兵士返身与吴兵展开厮杀,吴兵人马皆望风披靡,没有人敢抵挡张从。从早晨战至午后,吴军虽奋力拼杀但锐气始终为张从所夺,最终在吴军十万之众包围下被迫放弃姥山岛撤回到居巢城。苏子春在孙佩指令下向居巢城发起猛攻,谁也不知道这居巢城经过张从的加固、修整几乎固若金汤,苏子春连续攻打了半个月都没有打下来,他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破城之计。而趁着月黑风高,张从派出魏国安插在吴国的间谍买通吴军的厨子,将染上黄热病人唾液的馒头送到军营,结果黄热病在吴国中迅速流行,七天之内死了五百人,都是口吐污水、眼珠暴凸倒地而毙,其状惨不忍睹。孙佩大惊失色,下令马上离开居巢。此时军心早已不稳,听到孙皇爷的指令马不停蹄向扬子江班师回朝。孙佩与苏子春率兵督阵又要处理众多尸首落后了一步,这一幕被居巢城楼上的张从看得一清二楚,在他看来这就是千载难逢的时刻,机会稍纵即逝岂能轻易错过?他判断孙佩后撤必定要走裕溪河上的裕溪口,那条长长的浮桥是他们回江东的必经之地。他立马兵分两路,一路包抄埋伏在裕溪东岸的芦苇林中,另一路由他率领围追孙佩和苏子春。此时的孙佩身边只有一千多兵卒,看到张从追杀上来马上下令吴军增援。可是吴军大部早已在十里路外,想增援一时也来不及。孙佩一边与张从厮杀一边逃跑,但是张从紧追不舍。他们来到裕溪口才发现,那条长长的浮桥已被张从派兵破坏,慌乱中苏子春与孙佩以及众多战马与兵卒全跌入裕溪河中,死伤过半。消息很快传到吴军,此时因为长期耗在居巢又因攻城失败,再加上黄热病的流行,东吴兵卒已如惊恐之鸟早已无心恋战,得到孙佩一行被驱入裕溪河生死不明就更加心乱如麻,只有少部份回撤增援,偏偏在裕溪口遇到魏军的迎头痛击,倾刻间溃不成军不战而败,被杀被砍的兵士多达三万之众。

居巢城之战魏国以区区七千兵力在远离洛阳都城、后援供应完全断裂的情况下以弱胜强,一举战胜了吴国十万大军,阵亡多达三万,孙佩恼羞成怒。而司马炎则趾高气扬重奖张从,并且巧妙地借用奸细情报向孙佩与孙皓透露,说如此败战正是苏子春与张从里应外合的结果,苏子春就是魏国安插在吴国的奸细。前面一战让吴国小胜不过是他们精心策划的骗局,目的就是让孙佩尝点甜头陷入麻痹,紧接着就让他遭遇惨败。苏子春进入吴国时所谓的被魏国追杀,不过就是他自编自导的苦肉计。

结合居巢城之战十万之众竟然打不过张从七千兵力,在家门口败得如此之惨,孙佩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而平地突发的黄热病也让他惊诧莫名,他认定一定有内鬼,而这个内鬼除了苏子春几乎没有第二人。静下心来他回忆苏子春投奔吴国这些年的种种过往,几乎每一步都疑窦丛生,每一步都与他的奸细身份密切相关。后来的历史表明孙佩就在这一时刻对苏子春起了杀心,这个一路拼杀出来的男人虽然一面吃斋念佛另一面却又杀人如麻,他吃斋念佛是为了杀人如麻,杀人如麻之后又要吃斋念佛——如果没有居巢城之战,我父亲苏子春在吴国太初宫如鱼得水、备受宠信。他的家庭也美满幸福令人艳羡,他并不住在贵族云集的长干里,而是住在朱雀门外的丹阳郡。他在丹阳郡南门有一个遍植奇花异草的宅第,孙佩馈赠他的几房妻妾全生活在这里。妻妾成群在姒夫人打点下美女们称姐道妹一团和气,她有一个得力而能干的女管家花满枝,花满枝善解人意又聪明绝顶,并且和她亲如姐妹,将苏府一切打点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苏子春偶尔从战场归来,看到家中娇妻美妾、花团锦簇,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这一良辰美景在居巢城之战大败之后迅速暗然失色,苏子春等待着打一场大胜仗好给自己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但是孙佩已经不会再给他机会,就在那年中秋节,孙佩精心布局的屠杀开始了。

中秋节也正好是苏子春生日,因为战败死里逃生,苏子春不准备热闹。但是沈美姒不同意,花满枝也不同意,她们一定要热闹一下好冲一冲败战的晦气。那一晚是中秋之夜明月高悬,苏府在丹阳郡的宅第灯笼高挂喜气洋洋,妻妾们轮番向苏子春敬酒。酒过三巡之后让苏子春无法想象的一幕出现了:皇爷孙佩突然来给他祝寿,而且还带来了重礼,随同而来的仆人们抬来了一个宫里厨子做的大寿桃。孙佩突然出现女眷们都知趣地自动回避,此时夫人沈美姒正怀着我,太医叮嘱她每晚饭后一定要走一千步,花满枝陪着她一同在丹阳郡秦淮河步月桥到来凤桥走一圈——也就在她们离开不久,苏家宅院像下暴雨一样飞来无数箭簇,苏家老小和家佣纷纷中箭倒地而死,许多家佣好奇地从窗口探出脑袋张望也纷纷中箭而死,残忍的是苏府几乎全部灭门之后,一把大火又冲天而起焚尸灭迹。我母亲姒夫人看到苏家宅院火光冲天知道大事不妙,花满枝更是吓得手脚冰凉,无数兵卒与百姓倾巢出动来到大街上围观。姒夫人几乎就要瘫倒,她在人群里再也找不到花满枝,拔腿便往家赶。此时大街上突然空无一人,人们知道大事不好纷纷躲进自家。姒夫人突然想到肚子里的我,而如果她此时回到苏府无异于飞蛾扑火上门送死,她本能地感到凶多吉少。她沈美姒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司马家族之后,她一定要保护好皇子龙孙,想到此她突然掉头朝丹阳郡外的朱雀门快步走来。守城门的卫兵认出了她是夫人沈美似,急忙拦住了她。她一言不发退下手腕上两只鸽血红玉镯悄无声息地塞进卫兵手中,卫兵紧紧握住那对玉镯心知肚明就没有拦她。

出了朱雀门沈美姒沿着秦淮河堤一路向西,她在夜色中一连跌倒数次,也算我命大福大造化大,我始终在她的腹中平安无事。她在鸡叫头遍来秦淮河入江口,这时候夜蓝的天空明月高悬,在扬子江上留下一条粼粼光带,白露洲漂浮在光带中像一张硕大的荷叶。无边的芦苇在江滩上发出沙沙沙响声,沈美姒知道越过秦淮河口便是石头城,重兵把守的石头城她无论如何无法穿越,后退到建邺城内那就等于找死。眼下只有一条路:从江面上漂过石头城抵达燕子矶,然后沿幕府山密密的丛林一路翻越紫金山、栖霞山才可以平安逃离建邺城。她四下寻找着漂浮物最终一无所获,意外看到江滩上芦苇。她蹲伏下来折断了几十根芦苇用一根芦苇紧紧绑住推入江水中,她趴伏在芦苇上只露出一个脑袋。她不知道看似平静的江水实际上潜流暗涌,就在她一愣神时芦苇早漂到几十丈远的地方,她扑腾了几下想追上去身子却往下一沉,连灌了几口水最后彻底沉下江底,无边的窒息让她的胸腔仿佛要爆炸一样。

我的母亲沈美姒并没有死,是后来的师傅空空道人耿去病跳进江中救下了她。他半生游走天下名山大川传道布道,餐风露宿的旅途上经过建邺城,他时刻关注他旧时军中之友苏子春,在建邺城他意外遭遇了苏府突发的大火,他徒手根本无法施救,只能在暗中跟踪姒夫人沈美姒,最终救下了她,这是命中注定的奇迹。空空道人带着我母亲沈美姒来到附近的清凉山上清凉寺,让她化装成道姑,一个月之后才将她偷偷带到了东莱郡的麒麟阁,我就在这里出生。为了让我平安长大,沈美姒将我托附给师傅空空道人耿去病,她自己则更名改姓在一百里以外的集市上帮妇人绞面为生,就是嘴里衔着一根线,用手紧紧牵起,在即将出嫁的姑娘面孔上绞动,绞掉脸上和额头上的汗毛,让她净面出嫁。为了避嫌她很少过来看我,即便来看望我也以走村串乡的绞面妇名义遮掩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