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应蛟则淡淡一笑,心想这冯铨到底是没做过地方官,没跟地方乡绅打过交道,遇到这种阵势就吓得没了主意。
也许是因为人都喜欢说教别人,特别是比较年长的人。
所以,汪应蛟就泯了一口茶,云淡风轻地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横渠先生这四句话虽然好说,但不是那么好做的,我士大夫要想真为社稷为百姓做事,不仅仅要清廉自守,还得有不畏死的胆气!不然,这世界上所有人都能成为海刚峰、张江陵了!”
冯铨听汪应蛟没有流露出愤慨之色,还说了一番与自己遇到的民乱不相关的话,也就有些不解地问了起来:“汪公的意思是?”
汪应蛟瞅了他一眼,道:“你当时就不该跑!”
冯铨听后不解,忙道:“可下官要是不跑,下官就要被打死了!”
“你可是总督,是代天子总督南直隶军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现在在南直隶,你就是天子!除了天子能杀你,无人可以杀你!别说一群乱民,就是官员,你都可以杀!你若软弱,别人就以为天子软弱,以为朝廷软弱!你若不好惹,别人就以为天子不好惹,朝廷不好惹!那些乱民要是真敢打死你,那就是打死天子,是造反!那南直隶上上下下所有文武官员都得被治罪,所有士民都得赔命!”
汪应蛟说着就笑了起来:“我在保定任巡抚时,因为要查办民间违禁高利贷,也遇到过这种事,当时生事的民众已上万,但也没有人真敢打死老夫因为老夫深知这不是真正的民变,是有当地士绅在背后鼓捣,毕竟老夫做的利民之事,问心无愧,老夫就不相信老百姓会真的那么恨老夫!老夫也不相信那些士绅就敢唆使不知情的老百姓打死老夫!打死老夫事小,可得罪了朝廷坏了规矩就事大了!这做地方官就得有胆气硬气才行,当年海刚峰和徐用敬为南直隶巡抚时为何能让南直隶大小士绅畏如猛虎,就在于他们不畏死!有一身胆气!”
汪应蛟说着就对冯铨道:“你再去一次无锡,直接带上你总督麾下所有标营官兵去,若再遇民众闹事,就直接以造反为由杀,甚至你把当地知县先砍了都行,做督抚官就得敢杀人,不然如何辖制麾下文武官员,人说慈不掌兵,做督抚官也是带兵的,就更是手软不得,不然,陛下就会觉得你冯铨忠心虽有但魄力不足,你将来也会难获重用!”
冯铨听后如醍醐灌顶,不由得拱手:“多谢汪公赐教!”
汪应蛟笑了笑,又问:“你向陛下禀报此事没有?”
“已经禀报了,陛下会真因此觉得臣魄力不足吗?”
冯铨有些担忧地问了起来。
“那你就再上一道本,说你立即再去无锡,如果清丈田亩不能完成,就自裁谢罪!”
汪应蛟回了一句。
冯铨听后想了想就点头道:“下官这就写!”
“这个冯铨!到底是翰林出身,差些胆略,几个乱民就把他吓跑了,他这要是像当年胡宗宪那样面对穷凶极恶的倭寇,他是不是连南直隶也不敢呆了。”
朱由校收到冯铨的第一道奏本后,就将奏本摔在了案上,且对方从哲说了起来。
方从哲则道:“陛下所言极是,只怕这江南士绅也是摸准了冯铨地方经验不足这一点,做样子吓唬吓唬他呢!以臣之见,这能臣干吏得慢慢培养,没有一下子就能独挡一面的,陛下不如对这冯铨多一点耐心,眼下最为关键的还是这清丈田亩事不能半途而废。”
“嗯,冯铨再怎么说,也是朕授命的总督,是代朕总制地方,这些人敢不把冯铨放在眼里,便是将朕将朝廷放在眼里!这些人以为吓到一个冯铨就能吓到朕,也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些。”
朱由校说着就对方从哲吩咐道:“立即拟旨!无锡之民阻扰朝廷新政,甚至扬言要打死朕的总督,已如同造反,眼里没有朕!既如此,当制裁无锡所有士民,无锡所有士子功名革除!民众赋税加征三厘!无锡上下官吏全部革职!不问缘由!在清丈田亩未能在无锡成功进行之前,无锡士民一律不得参加科考,两京一三省,所有无锡籍官员全部罢职!无锡弃朕,朕亦弃无锡!”
方从哲听后心里十分惊骇,心想到底是陛下,也就回道:“是!”
“再加上一条,若无锡士民敢起兵,朕就敢调兵围剿!”
朱由校说着就冷冷一笑:“朕就不相信,大明还真成了他们的大明!”
冯铨带着标营三千人赶回了无锡。
这次他是豁出命来的。
因为他承认汪应蛟说的有道理,他才是现在南直隶最有权势的人,也是握有最大的兵权的人。
但他还是第一次要面对一场要流血要杀人的改革行动,所以,也还是有些紧张的。
因为过于紧张,冯铨这次把他的标营兵马都带齐了。
按照大明军制。
军队分为营兵和卫所兵。
卫所兵不用说,除了边镇的,内陆的卫所兵差不多已经废了,和普通农夫没什么区别。
而营兵则是募兵制的产物,是职业士兵。
营兵战斗力强,且经过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