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院在临淄的本庙,占地并不甚广,与寻常佛寺相差不远。
它的强大,很大程度上,建立在曾经几乎开遍齐国的分院上。当然,如今那些地方,大多连废墟都不存在了。
姜望、重玄胜、十四三人趁夜而来,但见月色苍白,四下希声。
相传枯荣院外曾有一座高数十丈的金身大佛,立在原有的山上。后来那座山被齐帝令人拔断,金身大佛也被融了,充入国库。
如今就连山名也没有几个人记得。
但院外那一池突兀的死水,似是那佛那山曾存在过的明证——那里本只是一个深坑,水是积的雨水。因无活源,波澜不惊,除一些水虫之外,也没有什么生灵寄居。
乌苔暗水,难看得紧。
残存的砖石隐隐勾勒出院门的大概形状。
重玄胜走过去,踩过一块有半截藏于砖石下的匾额,发出嘎吱的声音。
低头看去,只隐见一个“古”字,另半边应已被风雨抹去。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重玄胜忽然说。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地方,一直在想,它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是却从未来看过。”
十四是惯来不说话的。
姜望也很沉默,因为他知道,大约重玄胜这时候需要的只是倾诉。
三人踩着断砖碎瓦往里走,被一把火烧得干净的枯荣院,其实没什么好瞧的。
“我不是现在才聪明起来,我从小就很聪明。但聪明这种事情,在拥有一定的实力之前,十分脆弱。”
重玄胜说:“因为有很多种方法,可以不着痕迹的让你变成一个傻子。”
“姜望,十四。”他说:“我觉得很寂寞。”
堂堂重玄家的嫡脉子孙,却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藏拙。这种敏感、脆弱和谨慎,自不是生来就有。
若以大部分成人的标准来判断“懂事”一词的话,通常来说,愈是“懂事”的孩子,童年愈是不快乐。
而重玄胜童年所有的不幸,几乎都来自于那个名为重玄浮图的男人。
他一直不敢来枯荣院。
来了之后,即使有两个朋友在身边,他还是觉得寂寞。
十四默默往他身边走了一步,身上的负岳甲其貌不扬,但给人的感觉很可靠。
姜望抬头看了看月亮,那是皎洁却遥远的光源。
寂寞——谁又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