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长剑一挑!
已经转换了剑势。
一种生机勃勃、昂扬向上的力量。一种永不屈服、坚韧不拔的勇气。
此剑上撑天,下立地。
是为人之一字,是为人字剑!
这一剑,就架在‘革蜚’的指骨间,竟将他整个人都往上挑起了几分,令他双脚离地一寸。
此方天地如相合,我再将天地撑起。
便是这一剑!
绝妙的剑势转换!
‘革蜚’的脸本就已经被按得后仰,他的架势本就已经被摇动。这一下被挑起来,顿时失了根系。
老树断根,已陷死地。
而有一抹刀锋,几乎迎着他上挑的身体落下来,与他的姿态完美应和,倒像是受他的邀请。
此刀重背薄锋,天生桀骜,以杀鸡屠狗的姿态斩落下来。
刀为剑开,剑为刀起。
姜望和斗昭之间并无言语,可彼此配合,妙如天成。
咔咔咔!
在这样的时刻,恐怖的力量汹涌而出,瞬间摧垮了剑势。‘革蜚’的右手直接一甩,把姜望连人带剑都甩开!
甩开当然并不容易。
手骨与剑锋有千百次的摩擦、碰撞,最终交响出这样的刺耳声音。
这一切其实是在双足离地的同时发生。
所有的交锋都藏在瞬息的变化里。
人们必须以生死,来验证电光火石间的变化。
‘革蜚’那鲜血淋漓、白骨可见的右手,悄然笼上了一层黑芒,又一把抓住了那柄斩落的刀!
无声无息的……
整个右手手掌,都化成了飞灰!
这一刀他再次错估,这种状态这样的手,他接不住!
那金光招摇如骄阳的斗昭,已经一刀斩在了他的胸膛。
是天人五衰!
‘革蜚’的金躯玉髓,几乎是立刻就开始崩溃。
诚然他有远超普通神临的战力,诚然他对规则的理解远迈众人。
但这具身体……毕竟只是革蜚。
再怎么强化筋骨,再怎么灌输力量。
毕竟只经过了这么短的时间。
他毕竟只是革蜚的身体!
这具身体的极限,并不遥远。
刀锋落在胸膛上。
‘革蜚’的长发瞬间枯萎飘落,身上生出恶臭来,衣物本就脏兮兮的、此刻更是叫人恶心,整个人在离地的状态下,都不安分地挪动着。
如江河奔涌的鲜血停滞了。
他的生命气息瞬间凋落……
而又复燃!
恐怖到难以想象的力量,隔空注入这具身体。
焕发他的生机,保护他的身体,抵抗这几乎绝灭一切的刀劲。
但也同样是在此刻。
高空那无尽黑色血雾笼罩的地方。
忽然间暴耀出千万道的光!
雾无穷,光亦无穷,
血雾被撕破了。
魑魅魍魉无尽血雾,一扫而空!
人们愕然看到,在那高空之上,持枪的男子,张扬,锐利,不可一世。
笼罩着他的、以他为中心炸开的……
是无边的金焰,无边的枪芒。
他立在高空,有神灵一样的骄傲。
在他的身后,一只金焰凝聚的、威严华贵的三足金乌,居高临下,漠视众生!
他就在那金焰和枪芒的笼罩下,倒悬而坠。
世有大凶,故而青天白日,天坠流星。
无边的金焰和无边的枪芒,都在咆哮中收缩成一个点。
凝聚在微茫的枪尖。
三足金乌的虚影,与祝唯我一起俯冲而落。
他才开始坠落,可是他的枪尖已经到了!
‘革蜚’体内还有天人五衰的刀劲在肆虐,怎么可能避得开?
薪尽枪的枪尖,正正点在他的天灵。洞穿了头盖骨,枪尖直往里间探。恐怖的真火和枪劲混杂,如岩浆一般在‘革蜚’的身体里奔涌。
‘革蜚’的双眸瞬间幽黑一片,连眼白都被侵蚀。
像是嵌入了两颗黑色的石珠,而无半点神光。
“呃……啊……”
他的喉咙里,发出痛苦而艰涩的嘶吼。
他以绝大的意志力,抗衡着所有的痛楚,以令人难以想象的伟力,抗衡着肆虐在身体里的所有力量。
他怎么能,败伏于此!
而在此时,被他一巴掌甩开的姜望,人在空中如飘羽,飞走的时候极慢,飞回的时候又极快。足尖一点,踏碎了青云,整个人又如电光急转而来,面对着‘革蜚’的侧身,在最恰当的时刻里,以恰到好处的力量,一剑贯入了‘革蜚’的脖颈!
简单,干脆,直接!
长剑入肉无声,剖血无隔。
长相思锐利的剑锋,恰恰与贯颅至此的薪尽枪枪尖错锋而过。
彼此互不干扰,又达成了完美的平衡。
各自肆虐,各自前行。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革蜚’心中有这样的、愤怒的声音。
他简直不能够相信。
强如神临,如何会战成这般!
力量……更多的力量。他呼唤着。
轰轰轰!
神光罩外,黑潮剧烈翻滚。
他的筋,他的骨,他的每一块肌肉,都放开到了极限,接引着远超过这具身体承受极限的力量。
这些力量,本应直接撑爆他自己。
但在他神而明之的洞察下,这些力量绝大部分都在与侵入身体里的力量对耗,所以竟然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这正是神临强者高超的力量把握,是他强大的具体之一。
可就在这个时候。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他的脸明明被月天奴的佛掌莲花所覆盖,他的獠牙明明还在如长枪兀起,试图洞穿覆压。
但是他看到了那双眼睛。
那双平静的、疏离的眼睛。
他们此刻并没有对视,但其实一直对视着。
所以他同时也察觉到了身后。
有一只修长的手掌,探了过来。
斜掌为刀,轻轻一抹。
抹过他的后心。
那力量并不强大。
可是那种极其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
自遥远处灌注的力量,有万分之一息的短暂中止。
体内的力量却瞬间失控!
‘革蜚’这时候仿佛才突然想起来,在神魂的战场里,这个人跟他说了什么——
“你。”
那意思是,我抓到你了……
天人五衰、薪尽枪、长相思。
恐怖的力量在他体内制造出千般百种的声响,像是开了一场佛道并举的水陆法会。
似有钵儿声,锣儿声,鼓声,铃声,炸声,唱声……
五光十色,喧嚣人间。
他的獠牙停在月天奴的掌心,却永远也无法再进。
祝唯我、姜望、斗昭几乎是同一时间抽枪拖刀拔剑,各自带起一抹血花,留下一道潇洒的轨迹。
祝唯我仍在高空,斗昭拖刀落地。
霜披招展间,姜望回剑负后,人却已经冲到了‘革蜚’的身后,恰好与王长吉站在一起。
只不过两个人各朝一面,反向而立。
被一脚踹远的魁山还在远处。
空中斜对‘革蜚’的月天奴收回佛掌。
‘革蜚’的尸体定在原处。
五脏六腑、筋肉血骨……体内的一切都被绞碎,变成浑浊又恶臭的流液,从七窍和撕裂的伤口奔泻而出。
咕咕咕咕……
最后只剩一张干瘪的人皮。
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