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的血河真君,遥见余北斗跃升衍道,其后星图横空,一时摇头不语。
作为曾经的搬山第一,当世真人里数得着的强者,与杀力第一向风岐交过手的存在。彭崇简对余北斗这位算力第一,当然是十分熟悉。
在他看来。选择在种族战争的战场上跃升衍道,余北斗可以说是拿捏了种族大义。大有站在道德高地而免天下箭的势头。
但道途之争,从来你死我活。
对于许多修士来说,更在家国、种族之上。
彼此道途对立,就是修行世界最大的杀伐道理。任你镀上怎样的道德金身,加以何等名誉铠甲,也都不可能管用。
余北斗现在强行冲击衍道,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不过若叫他站在余北斗的立场上想象,也确实想不出来除此之外,余北斗还有什么成就衍道的可能!
此时余北斗在无冤皇主的攻势之前,强势冲击衍道,但都不必等到占寿亲手将他打死,这星占一道的反击,恐怕就要先行将他终结。
命占一道再出真君,这是动摇星占根本的事情。
自然天诛之!
作为当今命运占测的主流道路,星占一道的强者,并不局限于人族。
海族、妖族都有修行者。
甚至不仅仅局限于现世,诸天万界都有星占强者存在。
当然相对于此刻的战场,距离迷界最近的星占宗师,自然是坐镇南夏司玄地宫的阮泅,和坐镇长生海的海族皇主无支恙。
他们也天然肩负星占一道最大的责任,有诛杀余北斗这旧时代余孽的义务!
这对无支恙来说,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以道途见歧的名义出手,符合修行世界的正义,完全不必考虑战争烈度的加剧。
对阮泅来说,也无非是等余北斗死后,再与无支恙兑子,加入棋争。无支恙出手的过程,就是他窥敌根本的过程。这样一来,余北斗也算为他赢得先机。
但余北斗是何人也?
于当世真人算力第一,往前数一千年一万年,亦如此!
他既然选择于此时跃升,又岂会毫无准备?
悬立巨鹰头骨之上他忽然开口:「阮泅!以祁笑性命,能不能换齐人支持?」
祁笑竟然未死?!
曹皆遽然动容!
「能!」他作为齐人在现场的最高代表,果断回应。
代表阮泅的那颗星辰骤然亮堂起来,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撞向了距离余北斗最近的另一颗星辰,甚至于星光大炽,短暂地掩盖了天穹之星图!
无支恙的声音怒吼于星河:「阮泅!你这是对道途的背叛!他日再渡星海,不怕溺死吗?!」
阮泅只平静地回应:「大齐钦天监,齐在钦天前。」
「但我必须要如实告知。」余北斗在巨鹰头骨上说道:「我虽救下祁笑,可她道躯已毁,超凡已绝,活不了多少年。」
言下之意,这个祁笑或许已经并没有那么大的价值。
而他的交易必须要公平公开,两相无怨。
「祁帅性命能全,足以戴德!今日你衍道,我全之!「曹皆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踏空直上,伸出独臂:「给我!」
他生恐余北斗等下保不住自身,拿祁笑自保,故而不顾与海族皇主的纠缠,要先登明月。
余北斗单手掐诀,剑指画咒,只道了声:「姜小友,接着!」
已经躲得极远的姜望还未有反应,身前陡然有一块空间凸起,方方正正如棺。空间陡然开裂,砸出一块破船板,船板上赫然躺着一个满面血污的女人!
早就藏在这里吗?余北斗早有算计?
在凭空出现的瞬间,那块破船板就已经风化为灰,而气若游丝的祁笑,身披残甲,就那么笔直跌落。姜望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
天穹之上,阮泅与无支恙的隔空交锋还在继续,他以星占宗师的身份,暂时阻止了星占一道对余北斗的绝杀。
但却叹息道:「余北斗,你何其不智!真人寿限一千两百九十六年,
你尚有大好年月可过活。但今日你成就真君,他们不会让你活过六天。」
他嘴里的「他们」,自然是星占一道的诸位强者。甚至于……也包括他阮泅。
命占真君不除,星占一道不宁,他们个个难前进!
余北斗只冷笑一声:「不关你事。这只是个交易,别把自己当朋友。」
都说余北斗性情乖僻,颠三倒四,果不其然!倒不知他怎样和姜望处得到一起。
阮泅不再说话。他们两人的上一次接触,还是在临淄。彼时他出面将其逐走,斥之为「左道」,是天然立场敌对。这次若不是看在余北斗救了祁笑的份上,他根本不会劝这一句。
自己找死,怨的谁来?
此人无亲无故,无师无徒,没有加入任何势力。纵然真君成就星占一道诸宗师要赶绝他,也不过旦夕之功。
在这样的时刻里,轩辕朔和皋皆僵持成了骑虎之势。天涯台海兽冲击未竭,碎尸不绝似雨。帝临与万瞳相峙,明月将升未升。谁若妄动,必然叫对方找到机会。
而阮泅阻隔星图,岳节拦着占寿。
月亮上方,巨鹰头骨之上,余北斗注视着占寿的眼睛。他的力量在不断跃升、跃升,而终于来到了某个临界点。
一时天地皆静了。
那些风吼,那些雷鸣,那些鬼哭神嚎,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位真君成就,周边的天地元气几乎被掳掠一空。以至于余北斗身周,有一种格外空荡的感觉。
而在这种空荡之中,又昭显出一种宏大,一种磅礴。
余北斗站在那里,仿佛世界的中心。
他如此寂寞,而又如此强大。
此刻他站在超凡之巅,代表了现世极限力量,代表当世命占一道最高成就。
此刻他即衍道。
命占一途今世唯一、也是最后的衍道!
这位在洞真境界,就曾经带姜望飞跃命运长河的强者,证道真君之后,又有何等神通?
他选择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证道,究竟有何目的?难道就只是为了向星占一道发起挑战吗?
又或者说,他会不会以干涉轩辕朔与皋皆的战斗为条件,寻求轩辕朔的支持?
这是很多聪明人在短时间内能想到的,余北斗强行证道后,唯一有可能全身而退的办法。
但余北斗的聪明,不与旁者同。
他仍然立足于彼,仍然目视无冤皇主占寿,那命格杀术,再也干扰不到他半点。命格杀术诚然恐怖,但要杀命占真君,就好比以水杀河伯,简直是笑话!
而他并不对占寿出手,好像也不在意星穹。只似缓实疾地竖起他的食指,指尖悬着一滴红玛瑙般的血珠。
这滴鲜血生动活泼,蕴含着无比恐怖的气息,有慑杀人心的力量。
一滴血,演变出千百种形象。或龙或虎,或凤或龟,甚而贩夫走卒,狰狞海兽。变幻无穷,穷极至道。
而注视到这一幕的强者,无论人族海族,尽皆动容。
这是血王!
血王的本源,血王之真!
翼王水鹰地藏,血王鱼新周,竟然都是被余北斗所杀,在他尚只是真人的时候!
杀血王、杀翼王、强证真君!这位当世命占第一的强者,低调了那么多年,向来游戏人间,而竟于迷界做下如此大事,所求究竟何其宏大?
「鱼新周,汝当无憾……」余北斗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踏鹰骨而覆明月,食指指尖举着那滴血王真血,猛地按向自己的盲眼。那只眼罩隐去了,而眼眶深邃如血湖——
「以汝真血,点吾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