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次注视这双幽眸的时候,姜望就在其中留下了火种,藏了一记朝天阙。这也是他对疾火毓秀的戒备之一。
现在疾火毓秀被牢牢的禁锢在轮椅上,双眸覆上一层赤金色的光膜。目不能见,身不能动。
那本创世之书与她如此之近,可一泓剑光,竟成了天河。
“娘!救我!”她喊道。
毕竟骨肉难分,疾火玉伶闻声便起,但才起势,就被姜无邪按住肩膀。她紧张地扭头看过去,姜无邪摇了摇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无邪叔叔!”疾火毓秀又道:“你不是说要娶我的娘亲,做我的爹爹,说要好好照顾我,怎么眼睁睁看我被人欺负?”
姜无邪严厉地看向戏命:“控制好你的破铜烂铁,不要误伤了小孩子!”
最先动手的是姜望,你冲老子凶什么?戏命心下腹诽,语气冷澹:“捕捉到杀意,轮椅上的机关才会起反应。方才是如此,之后也是如此。”
疾火毓秀很是不满:“胡说!我根本没有想过杀他,他却阻止我拿回权柄,还封了我的眼睛!”
戏命沉默了一下:“……你是不是对我有杀意。”
疾火毓秀也沉默了。
居然默认!
墨家真传心中有一万个为什么,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招人恨。来浮陆世界后的所有行动,不都是姜望带头吗?他只是个帮手啊!
姜无邪语气温柔地安抚道:“毓秀,别担心,姜望不算个坏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动手的。”
也不知这句话是能安抚到谁。
“姜望?”疾火毓秀忽地恼恨道:“他连名字都在骗我,还能是个好人吗?!”
在已经垮塌的图腾石林上空,浮陆世界诸部首领悬空散落,大都很是茫然,不知道眼下又是怎么个局面。
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包围疾火山岭的数百万大军,也都有了混乱的趋势,有的想进,有的想退,有的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净水承湮执旗巡游,亲自弹压局势,要求各部军队原地不动,才算暂时弥平混乱。
“我在王权之契上签下那个名字的时候,还不认识你呢。”姜望说道:“所以不算骗你。”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呢,姜望叔叔?”疾火毓秀用清脆的童声问。
“我只是一直明白一件事情。”姜望平静地说道:“一个世界的根本规则,就是这个世界的地基,没可能朝令夕改。你代表世界意志抱之而生的那页创世书,就代表了世界规则的根本。如果它能轻易地改来改去,这整本创世之书早就应该崩溃了。
“所以,那个被你作为毒药给庆王服下的可怜巫祝,其实从来没有解读错误。“降”和“倾”都是对的。它们本就是你的一体两面。当这个世界遇到危险的时候,你要救之。但你救的是这个世界,而非其他。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浮陆人族也是入侵者,你要倾厄……覆之!”
姜望认真地看着她:“此世权柄若尽归于你。我很难想象你会做出什么事情。”
李凤尧做了个手势,让净水部的军队完成变阵。
相较于庆王,疾火毓秀或许是更难应付的对手。因为疾火毓秀是世界意志诞生,此世不灭她不死。而若要覆灭此世,姜望又何必站出来?
疾火毓秀长叹一口气:“如果你是这么的不放心我,又为什么会跟我合作呢?在你心里,我跟敖馗有什么区别?”
姜望道:“我想你并没有善恶的观念,你只是有着维护这个世界的本能。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即浮
陆,浮陆即你。”
“所以这是我的家,我在我的家里做些什么,与你何干?我维护我的家,有什么错误?”疾火毓秀虽然被禁锢在轮椅上,但仍有坐于至高王座的气势:“而且浮陆人族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们非亲非故,此前从无交集,此后也不会有。如果你实在有所牵挂,看在同行一路的份上,我可以让你带几个你在意的人走。”
“是啊,与我何干?”姜望道:“这个问题如果你问李凤尧,她会告诉你,她的部下在这里。石门李氏治军,没有放弃部下的传统。这个问题如果问净礼,他会说,此亦众生,佛爱世人……”
姜无邪很期待前武安侯会怎么说自己。
但是姜望略过了。只道:“但是你问我,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说得对,他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释放了一座小型的真源火界,将那本创世之书置于其间。又以自己的神念为线,一道一道地将此书捆绑缠缚。
一边做着这样的工作,一边道:“最近这段时间,我常常会想,人和人之间,到底是以什么来区分?
种族?国家?师门?理念?
人们有如此多的相同和不同,因此可以划分成无数个派别。我可以切分我身上的复杂部分,置身于许多种不同的派别里,成为人们眼中的某一种人。我也可以作为天外之人,如你所说的撇清跟他们的全部关系……所以我想,大概这些都不能成为理由。至少不应该是我的理由。”
“所以你的理由是?”疾火毓秀问。
姜望道:“我只是不希望你这样做,不希望看到那么多的人遭受厄难,所以我选择阻止你。”
他认真地跟疾火毓秀解释,好像并没有把对方当成世界意志的化身,而是当成一个正常的、八九岁的小孩子:“如果一定要给这个“不希望”做些诠释,你可以说是因为善良、怜悯、虚伪好名、多管闲事……没有关系,它们都不会影响我的“想”和“不想”。”
“我大概明白了。”疾火毓秀道:“这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