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斩一剑,化出秋水一泓,似玉带缠腰,将还在寻找许希名的卓清如紧紧缠住,扯着飞上了彼岸金桥。
卓清如还待挣扎,宁霜容已经呵斥道:“许希名若还活着,吴宗师不可能不带他走!”
卓清如怔在原地。
永恒辉煌的彼岸金桥,便在此世横跨,一头接着棋盘世界的地面,一头却已连接朝天阙,贯出石门。
一直到金乌也振翅,飞出天门外。
姜望才收起撑天的手,跟着踏上金桥。
在彼岸金桥上回望,整个棋盘世界,都下起了血雨。大片大片的血色,像凋花一般往下飘落。
忽有一阵风,将大片血色都吹来。那血色张织,好像一只大手。
嘭!
姜望毫不犹豫,反手关上了门!
至尊至贵的天子石门,彻底隔绝了彼方。
六人队再出现,已经身在五德世界外,落回了真实的祸水中。
朝天阙和彼岸金桥都已经消失了,众人落在见闻编织的真实白舟上,于祸水之上疾驰。
宁霜容深呼一口气,以平复混乱的心绪。
实在难以想象。
一记朝天阙。
一架彼岸桥。
击碎了天衍局!
“刚才……那血色是什么?”卓清如回过神来,呢喃着问道。
斗昭仰看着祸水晦暗的天幕,随手一刀,除杀恶观,漫不经心地道:“莲子世界有问题。”
在场哪个不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就已经想明白太多。
唯独宁霜容还在天衍局被击碎、痛失阴阳真圣传承的遗憾里,恍了一下神,愣愣道:“所以我有问题?”
与其说她遗憾阴阳真圣的传承,倒不如说她遗憾宗门前辈的遗愿竟落空。那毕竟是官长青啊,是曾经的天下剑魁,在死前唯一的遗留。特意以剑阁之秘传,传给剑阁之来者。
可她没能把握,就这么放掉了。
人间多少遗憾,竟以往事为空。
但这句下意识的推论说出口,她便醒觉到自己的愚蠢,改口道:“我宗官长青有问题?”
又改口道:“我是说,他的遗骸……”
姜望看着她:“是血河宗有问题。”
这眼神里的平静极具感染力,宁霜容彻底清醒过来。
“是我宗官长青的遗骸被做了手脚,还是阴阳真圣的传承被做了手脚?”她问道。
“我已经回答过你了。”斗昭不很耐烦地道。
宁霜容反应过来,是莲子世界被做了手脚。
姜望补充道:“我在赵繁露的潜意识海洋里看到问题,斗真人大约也是在郑韶的妄想中看到可能……血河宗说所有的青碧莲子都变成了黑莲,事情不仅如此。事实上是所有的黑莲都染上了血色。”
青莲子变黑莲子,是孽海腐蚀了圣者留下的莲子世界。黑莲子变血莲子,意味着什么便不言而喻。
卓清如凝重地道:“血河宗镇守祸水五万四千年都没有出问题,这几年却问题频出。先有胥明松引发祸水变化求衍道,再有霍士及自解道身镇孽海。这一次更是直接对我们出手……事情绝不会小!”
祸水波涛汹涌,所见处处骇浪。
他们六个人在莲子世界里发生了什么,其实都不算紧要,哪怕绝世天骄,失陷也就失陷了。
真正可怕的是,你无法想象——镇压祸水五万年的血河宗,一旦出了问题,究竟会造成怎样的灾难!
“寇雪蛟故意与我们提及莲子世界,就是希望我们寻找。甚至于,藏着我宗官长青遗骸的那颗莲子世界,就是在外力作用下,才刚好被我们发现。不然为什么剑阁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他,我一来就能见到?”恢复清醒的宁霜容瞬间理清楚一切:“我宗官长青留下的线索,我替他们解读了。阴阳真圣的传承,我们替他们开启了……不好!”
她猛然想到了什么:“重玄遵有危险!”
“究竟是血河宗有所图,还是这孽海深处的恐怖存在侵蚀了他们中的一些人,现在还不能断言。你们先都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各自宗门长辈……”姜望按剑立在船头,面迎惊涛骇浪,依然宁定自安:“我们正在去找重玄遵的路上。”
他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超凡力量的体现。但这种平静,让所有人都安稳下来。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现在肯定不能直接离开孽海,因为进出孽海唯一的门户,就在血河宗的地盘里。
倘若这一切真都是血河宗的局,他们现在去红尘之门,不啻于自投罗网。
环顾今日之祸水,危机四伏。
躲藏不行,离开不行,所谓宗门亲长,也是不可能联系得上的——倘若寇雪蛟,或者说以寇雪蛟为代表的某些人,连封锁信道也做不到,那今日为此事,就是纯粹的犯蠢。
肯定要救重玄遵。首先他乃人族绝世天骄,祸水之中,袍泽必救。其次他也是当前局势下太重要的战力!
重玄遵的斩妄,能够在极其复杂的局势下,帮助大家斩破迷局,迅速找到出路。
救重玄遵亦自救也。
祝唯我坐下来在船尾,横枪在膝上。他倒是不必试着去联系谁,他全部的人脉,就在这条船上了。
血河宗生变,所有莲子世界都被腐蚀……这究竟是怎样程度的危险,他当然也想得明白。
或许凰今默等不到他。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不算干净的衣角,慢慢地擦拭枪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