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畜生,都是靠着同样的手段挣钱啊!和我们工厂,当年的遭遇,一模一样;国有的工厂,明明是接外国人订单给国家挣外汇的。结果,那些黑心厂长,自己设立小厂偷走订单,自己发财,国有的厂子就这么被逼着倒闭了。当年我们夫妻,就是因为王八蛋厂长,这样的操作,双职工下岗!”
“我家也是,那年,我儿子,刚上高中,为了凑儿子的学费,我媳妇,大冬天的去打零工,我打两份工每天睡四个小时。过年的时候,我在饭桌上对这一家子说,要实在熬不下去了,锅里放耗子药一家都死了得了。后来我打零工摔断了腿,为了不连累孩子,耗子药我自己一个人吃了……”
“我们厂是当年是当地最有名的国有地毯厂……做的精美的古典花纹地毯,波斯地毯那种,纯羊毛的,自主设计,染线,织布,上胶,扎毯,电剪子片花纹的沟壑,上底布。工艺考究。工友们,都干劲十足,比赛看谁能干。人心淳朴。厂里的女工们,为了赶国际订单经常通宵加班……但是厂子最后还是倒了,不是我们这些女工,没本事,好东西卖不出去,是被厂长偷走了设计!偷走了工艺!偷走了订单!老外冲着驰名商标来的,以为是大厂做的,其实是小作坊黑心厂长做的,用国家名牌中饱私囊。”
“工厂倒闭了,厂长再挣一笔遣散费和卖地钱,对厂里朴实的员工敲骨吸髓。这就是这些混账干的事情!”
“职工都知道厂长干的坏事,但都无可奈何,因为这样干的厂子太多了,职工们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厂子从辉煌到没落。我当年,也在地毯厂,我那时候,常跟我闺女说,以后,要给她买一块儿地毯当嫁妆。后来工厂倒闭了,我闺女说,她不想要地毯了,她只想要厂长的骨灰盒……”
“这都不算什么,我们制药厂,破产清算时,职工档案被盗了!去你妈的,这得要多高的智商才能想出这损招!别的厂子,找借口,找的也是,电路老化失火,水管爆了装档案的地下室全泡了的,开车转运档案掉河里的……被盗了?小偷,偷你丫的职工档案啊……没档案,所有的工人,全都按临时工安置。这样,厂里的领导,又能多捞一些……”
“那个年代,闹离婚和煤气中毒都是家常便饭。嘿嘿……生了一辈子煤的东北人,怎么会煤气中毒全家绝户?”
……
车厢里,凄哀一片。
林弦这时才意识到。
这群鬼工人,心中的怨怼,有多深刻。
自他们在大下岗的洪流中,被逼死之后,他们的时间,便一直停留在,工厂崩塌的那个季节……
那是一个漫长的季节。
他们的生命,都在那个季节冻结了。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把他们本来稳定的生活,和他们的性命,一起碾作齑粉!
魏若来幽幽的声音,也在此时,传进林弦的耳畔。
“这些工人,在人间辗转漂泊这么长时间,其实已经接受了,他们曾经引以为豪的工人身份,已经被时代抛弃……但他们不能接受的是,那些坑害他们的,混账畜生,还在逍遥法外!肆意人生……这不公道!也不公平!”
林弦微微颔首,轻声呢喃。
“知道了……我一定会为诸位,讨个公道。”
而就在林弦,回应魏若来的时候。
奥迪轿车,一个刹车,猛地停下。
陈芷蕊,回头看着林弦。
“殡仪馆到了。”
林弦回头,看着陈芷蕊,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
“多谢……”
“要不,进去坐坐。”
“歇一会儿,喝口水。”
陈芷蕊,抬头,看着坐落在黑暗中的殡仪馆。笑着摇了摇头。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林弦呵呵笑了两声。
“来都来了,你别跟我客气。”
但让林弦意外的是。
陈芷蕊,沉思片刻,竟然点了点头。
“也行!”
“金陵的那个厂子,据说闹鬼,我正好来殡仪馆,练练胆子。”
“我跟你进去。”
这一次,轮到林弦的面色一变。
他眼角抽搐了两下。
“不是,我就跟你客气一下。”
但陈芷蕊,已经下了车。
“但我当真了……”
“我还真的口干舌燥,想喝茶了。”
林弦无奈。
只能下车,带着陈芷蕊,往殡仪馆的业务区走。
跟拍摄影师,欲哭无泪的跟在后面。他很困惑……他明明是负责跟拍陈芷蕊的……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也跑殡仪馆来了。
自从男四,加入“怦然心动”这个节目后……
节目组的跟拍摄影师,不是来殡仪馆练胆,就是碰上凶杀案!
摄影组的摄像师,偷偷给林弦起了个外号——殡仪馆柯南!
……
而就在跟拍摄影师,扛着摄影机,在心里默默吐槽的时候。
走在最前面的林弦,也是面色一变。
因为他刚走进殡仪馆。
就看在了,站在殡仪馆大院儿里的曹老鬼和胡衡……
他俩“还阳”的时间,要结束了。
只是胡衡的身后。
还站着一群孩子……孩子!没错,都是孩子,鬼孩子。
零零散散的,竟然有大几十个,年纪大的,看上去十二三岁左右的样子。
年纪小的,才三四岁,身上穿着肮脏不堪的公主裙!
有一个看上去,也就四岁左右的卷发小姑娘,怀里还捧着铁盒的奶粉罐子……
这些鬼孩子的身上,带着刺鼻的硝烟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