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紧皱的眉头已经写满了焦急,声音却依旧四平八稳,把来龙去脉讲个明白:
“所以他思虑许久,没有安排你们母子回老家……毕竟,你祖母方登极乐,你们母子就不见踪影,蔡相的人一到,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到时落个畏罪潜逃,蔡相都不需要罗织罪名,就能名正言顺搜捕你们母子。不如让你们母子留在浔阳,到时他叫屈喊冤,总用他一条命换你们母子平安。”
“假痴不癫,瞒天过海……”于朝听到自己低声笑,“阿爹像是也懂兵法。”
“有案可稽,祸不及妻儿是蔡相的规矩,不是司宫台和昆吾卫的规矩”,李晔的声音一样轻,“昆吾卫讲的是先动刀后问话,一人涉事九族受刑,身中十八箭也可以是自杀。”
“可是”,杨纤月面露惊恐,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可是薛姨被他们带回去问话了啊……”,她说到这里去摇玉楼春的手臂,“姨母,薛姨不是说她回完话就回家吗,那,那她……”
玉楼春脸色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铁青着,现在依旧是一言不发,杨纤月忍不住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于朝和李晔两个人都伸手扶住她。她浑身轻颤地看着玉楼春,吞了吞口水,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
他们三个站成一排,面对着玉楼春,玉楼春却只是微微阖目,腰挺得很直很直,像雪中青松,她思量许久,缓声对李晔说:
“你做得对,你是该连夜离开待月楼。”
“阿夜不在,楼中无人坐镇,虽有三娘和念奴,毕竟约束不力,一旦有回马枪杀至,无人遮掩,你危在旦夕。”
“行事果决,当机立断”,玉楼春绷着一张脸,看着李晔微微点头,像沙场点兵的大将军在鼓舞他的将士,“公子若有幸逃得此难,来日必有大造化。”
她凤目凌厉,肃容敛神,威仪不逊于太守,一向冷傲的李晔默不作声,只是整顿衣襟,拱手举至眼前,俯身向下直至双手过膝,一连长揖三回。于朝知道自己也该这般行礼,可他似乎动弹不得,只是看着玉楼春,一时心中生出无限的希冀来,也许,也许,玉姑姑坐镇在此,她神通广大……
“皂甲军一直守着院门。你们两个,不得出这间房门”,于朝刚想说话,玉楼春就直直看向他,“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紧行无好步,贤侄觉得,对是不对?”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已愈来愈小,取而代之的是草虫窸窣的鸣叫声,淫雨霏霏,总算也有停的一刻,于朝看着玉楼春的眼睛,艰难地点点头:“对。”
玉楼春又看向杨纤月:“银兔儿,你说,对吗?”
到底是在玉楼春身边长大的,对着玉大娘子这忘之令人生畏的周身气魄,杨纤月只是睁着大眼睛,睫毛上挂着泪珠子,没头没脑地问:“他们故意的,对不对?”
玉楼春也显然有些愣怔:“谁?”
“皂甲军”,杨纤月悄声说,语气却很坚定,“姨母,他们故意的,对吗?他们不想你出门,不想你管外面的事,对吗?”
微弱的小火苗跳动了两下,而后周遭陷入一片噬人的昏暗,于朝看不见玉楼春的脸,只能听见她轻声说:“他们想做什么是他们的事,我们想做什么”,她轻轻地笑了一声,“是我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