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轻飘飘的纸张,在崇祯的手中却是显得沉重不堪。
崇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文书,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神色痛苦不堪。
他最不想见到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殿宇之中,一众大臣皆是垂首不语,沉默相对。
他的面色苍白、身形瘦弱,甚至难以支撑其身上的龙袍。
整个国家的重担压在他的肩膀之上,更是让他难以喘过气来。
崇祯重新睁开了双眼。
视野之中,是熟悉的殿宇。
十数年的时光,并没有让这些殿宇发生什么改变。
自成祖迁都以来,数百年来,一直如此。
但是熟悉的场景,并没有给崇祯带来丝毫的安全感。
殿宇之外,冰冷的雨柱漫天飞舞,犹如千万道银针飞射而下。
雨势急骤,声音越发的慷慨激越。
凛冽狂暴的寒风卷着沙土,从京师内的各个坊市之间呼啸而过。
浩荡的风吼声在殿宇之外响彻。
无垠的阴云几乎遮蔽整个京师的上空。
苍穹之上没有丝毫光亮能够透漏而出。
殿外的天色昏暗的可怕。
明明现在还是午时,但是天色却黯淡的如同夜晚一般。
伸手,竟难见五指。
宫人们从殿外走来,点亮了殿中的灯烛,关闭了四周的门窗。
随着灯火逐渐停止摇曳,万般的声响也被隔绝在殿外。
也让崇祯原本烦乱的心绪终于是平静了些许。
不过崇祯仍旧还是没有能够重新振作起来。
崇祯放下了手中的文书,轻摇了一下头,苦笑道。
“天灾连绵、山河动荡,群臣怀等夷之志,天下……有去就之心……”
崇祯的声音不大,但是殿内的群臣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众人的神色随着崇祯的言语皆是一变。
周延儒浑身一颤,崇祯所说的话,逼着他没有办法再继续去坐下去了。
“天下板荡,值此外患内忧之际,难免有意欲窥窃神器者,但是上下臣工仍是忠心为国者多。”
周延儒跪在地上,劝慰道。
以首辅之尊,君前奏对,他也是不需要跪的。
但是此时却是已经到不跪不行的地步了。
崇祯所说的等夷之志,说的是臣下有僭越朝廷之心,即夺权篡位之野心。
崇祯这句话说的是谁,周延儒的心中清楚。
朝廷此前下令汉中镇兵北上驰援西安,汉中镇下的兵马却是言称多日未发粮饷,军兵怨气深重,不肯调动。
哪怕说只要抵达西安,即刻发放粮饷,也是不为所动。
说是一定要看到饷银才肯调动。
周延儒心中长叹了一声,陈望倒是给了他出了一个难题。
他突然感觉,前不久从陈望手下那里收到的一万两黄金,突然有些烫手了。
“平贼将军多年以来忠心耿耿,追剿流寇转斗建奴,舍生忘死,足以见其心。”
“国家为援助松锦,耗资巨大,关内诸镇因此欠饷益众。”
“汉中镇定兵额一万三千四百人,臣查阅档案,查的除汉中镇立时足额发放粮饷,此后便与日俱减,至今年年初起始,粮饷发放每季仅发七千兵马之粮饷,缺额近半……”
周延儒斟酌着用词,为陈望辩解道。
不仅是为了陈望呈递上来的一万两黄金,还因为陈望如今是关内诸镇军势最强者,必须笼络。
对于崇祯所说的话,周延儒并不这么认为。
依照陈望此前的行为来看,应当没有不臣之心。
勤王之役,面对寇边清军,诸镇兵马纷纷走避。
而陈望却是迎难而上,麾下三千精兵折损近半,血战而归。
而后进剿,也是尽心尽力。
与关内诸镇不同,汉中镇有多少的兵额便有多少的兵,陈望并没有去吃空饷。
这是各地州县报上来的情况。
河南巡抚高名衡,郧阳抚治袁既咸都检阅过汉中镇的兵马。
校场检阅之时,汉中镇兵每一营都接近满编,而且绝非是像其余营镇一般,为了骗取军饷东拼西凑找寻青皮乞丐滥竽充数。
七千兵马的粮饷来养一万三千多人,因为粮饷短缺的问题不肯调动也是正常。
“此事暂且不提,但是湖广那边,前脚刚刚传诏命郧阳抚治袁继咸率周遇懋与湖广六营前往武昌协剿张献忠。”
“后脚郧阳地方便发生了民变,郧阳山区的山民们与当地的卫军发生冲突,进犯州县。”
崇祯一手握紧了拳头,两外一只手按在御座的扶手之上,寒声道。
“这天下之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