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钢琴家与酒客

那个眼神,不会错的。梅尔维尔紧盯少女注视着琴键的目光,这是只有在战士面对跟随自己多年的战刃时才能看到。

就像父亲一样······梅尔维尔眼前浮现出那个瘦削却又伟大的身影,她的父亲,她的偶像,她的英雄。

而现在,台上正在酝酿的少女却和她所憧憬的那位隐隐重合了——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是一个孤独的集体”么?

响起的第一个音符打破了梅尔维尔的沉思,很快将她的注意转移到钢琴曲的起调。不得不说,这首钢琴曲实在是太熟悉了。

当在场听众听出《水边的阿狄丽娜》的旋律之后,他们便失去了兴趣,这首曲子在华盛顿已经烂大街了,即便只是一位钢琴十级的门外汉也能将它弹好。就一首钢琴考级必备曲目,他们无法体会钢琴大师的技术。

外人看曲目,内行听旋律。作为两年前主动找少女求虐的纽约音乐学院高材生,梅尔维尔很快就从这首熟悉的曲子中找到大师的创新——这还多亏上次踢场子的时候少女是一个一个地去击败自己的教授们,让她能够对少女独有的曲调有一个较深入的了解。

首先,这首原本C大调的抒情曲在不知不觉中被少女用G大调替换了原有的中心部分,但这曲调上的转变竟没有一丝违和感——要不是梅尔维尔花过几个钟头去适应少女的风格,她肯定会被作为主体的C大调欺骗。

其次,《水边的阿狄丽娜》的创作者保罗·塞内维尔对曲子的情感定向是美好的想象,最初演奏者理查德·克莱斯曼则表现出音色的光辉。但由于曲子定义于通俗钢琴曲,没有过于注重细节上的雕琢——梅尔维尔试过将每个乐句进行细化,但达到的效果反而损失了全曲应要表现出的轻快和自然。但这里却出现了特例——莫扎特式的细节处理,不仅没有将曲子的原意修改,还渲染出脆弱的靓丽以及求而不得的惆怅。

最后,少女修改了全曲的节奏,将“中心音”的凸显作用削弱,赋予每个音阶内的每一个半音相同的意义,打破了原始的复调,证明序列主义的十二音体系中自由无调性存在的必然。如果德彪西和勋伯格在场,他们会为自己的思想得到传承而无比欣慰。

小主,

接下去的整整五分钟,梅尔维尔就这么站着,沉浸于一位大师塑造的幻想世界。

少女很快将钢琴大师该有的孤僻与古怪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在结尾本应该演奏消逝音时,一首aragami无缝拼接,尽管高速琶音和八度音阶回响搭配足够让人惊叹演奏者的超凡技巧,但对于合格的听众而言,这就如同在观赏精美的玻璃艺术品后看着物主将其敲碎——美消逝的瞬间,固然震撼,但却让完美拥有无法弥补的瑕疵。

一言以蔽之,这首改造曲被结尾毁了。被惊吓而短暂失去思考能力的梅尔维尔在aragami即将结束时才分清虚幻与现实,她愤愤地评价着,腹诽钢琴大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操作。

接下来串联的都是乐调急促的oster project 练习曲,对于外行人而言,这才是大师水平的展现,而对于唯一的听众,唯一能品味大师作品的听众而言,这完全扼杀了想象的时间,留下只有不明觉厉外壳下的空洞。但这却特别能让梅尔维尔那一半冲动的血脉产生共鸣——战斗民族的基因在引导下已然觉醒。

所以这就是她连挂上司三次电话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