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安如今也算是内廷高层之人,却也是愈发理解这些大太监的心中想法了。
心绪百转之际,李如安表面上则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颤声道:“太子殿下谬赞了,小人何德何能,能受您这般看重……”
似乎是因为心情激荡的缘故,李如安这个时候竟是失言失态,直接以“太子殿下”称呼朱和坚。
朱和坚依旧是一副谨守本分的模样,顿时是表情稍沉,皱眉道:“还望李内臣慎言,如今的朝廷储君依旧是我那三哥,而我还只是一个未得册封的寻常皇子罢了!我不管庙堂局势如何变动、又有着怎样的流言蜚语,但只要是三哥他依旧在位一日,我等就不能有任何逾越!”
另一边,吴信泉则是陪笑打着圆场,道:“还望七皇子殿下千万不要怪罪李如安的失言,他只是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罢了!更何况,陛下他的心思早已经不是秘密了,再加上七皇子殿下对待我们这些可怜人一向恩厚……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我等内廷众人,可是早就期盼着这一天了!”
朱和坚叹息一声,也不再坚持,只是表情间满是怅然。
然而,朱和坚的眼神深处,却是闪过了一丝满意。
李如安与吴信泉对视一眼之后,竟是有些默契,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李如安开始恭维朱和坚的宅心仁厚与清誉满朝,吴信泉则是表态恭贺李如安的晋升与重用。
就这样,酒席间的气氛再次活络了起来,朱和坚也是顺坡下驴,不再是冷脸相待,依然是一副毫无皇子架子的亲切态度,与二人有说有笑、有来有往。
但渐渐的,在吴信泉的刻意引导之下,三人间的话题逐渐转向了御书房,也趁机向李如安打探御书房的情报。
只见吴信泉笑眯眯的说道:“如安管理御书房的时间尚且不足半月,但已是成效斐然!御书房近年来屡禁不绝的消息外泄之事,竟是短时间内就被彻底根绝了!如今御书房内人人自律,可谓是气象一新啊!
咱家可是听说了,这段时间以来,陛下因为太子与藩王们的官司心情不佳、留在御书房里谁也不见,外朝的权臣们急切想要从御书房那边打探消息,谁曾想御书房这一次竟是守口如瓶、严守机密,一丝一毫的消息都没有传出去,可把他们给急坏了!”
朱和坚也是笑着点头,道:“我也听说,父皇他对于李内臣的表现很是满意。”
李如安连忙表示谦逊,但心中则是有些冷笑。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御书房严守机密而是心急如焚的人,只怕也包括了眼前的七皇子朱和坚与司礼监吴信泉!
然后,就像是李如安的预测一般,吴信泉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如安,七皇子殿下与咱家皆乃是陛下最为信任之人,御书房的事情固然是要瞒着外朝那些臣子,但也没必要瞒着七皇子殿下与咱家啊……
近些日子以来,七皇子殿下与咱家眼看着陛下心情不好,皆是有心要为陛下分忧,但又不明白陛下他老人家的想法,心里也是着急啊!若是无法猜透陛下的心思,七皇子就不能为陛下尽孝,咱家也不能为陛下尽忠,于公于私、于情于理皆非好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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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趁着今天这次机会,你就稍稍向我透漏一下,陛下他这段时间以来在御书房内究竟做了些什么事?又说了些什么话?”
朱和坚再次的面现不快,斥责道:“吴内臣,我等身为臣子,又岂能窥探父皇的消息?更何况,李内臣身为御书房管事太监,对于御书房内所发生的事情就理应是守口如瓶,你这样做岂不是让他为难?”
吴信泉则是笑眯眯的说道:“对于外臣自然是要守口如瓶,但依我看,如安他对于七皇子殿下的态度,必然是有所不同的……对不对?”
说话间,吴信泉依旧是笑眯眯的盯着李如安,但眼神中满是审视。
另一边,朱和坚也不再坚持立场,只是端起了茶盏静静饮茶,但他的眼角余光暗暗观察着李如安的反应,看似温润柔和的目光深处,更是充满了冷酷与肃杀之意。
见到朱和坚与吴信泉这两人的一唱一和,李如安就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究竟是尽忠职守、缄口不言?还是顺水推舟、透漏消息?
一旦是透漏了御书房的消息,就等于是交纳了投名状、被人抓住了把柄,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了今天的第一次泄密,就会有今后的无数次泄密,只怕是从今往后就会身不由己,彻底沦为朱和坚埋在御书房的眼线,若是今后事情败露,也必然会被德庆皇帝当众杖毙。
但好处则是,李如安可以趁机与朱和坚拉近关系,甚至是逐渐成为朱和坚的心腹,在德庆皇帝、赵俊臣、朱和坚三人之间左右逢源,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这其中的分寸尺度极难把控,但收益也是极大。
更何况,根据赵俊臣的情报,朱和坚的本性最是阴狠毒辣,一旦是李如安开口拒绝,只怕是很快就要命丧黄泉了。
所以,对于李如安而言,其实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因为他并没有更多选择。
想到这里,李如安只是稍稍沉默了片刻,很快就如实讲诉了这段时间以来御书房内所发生的各种事情,态度很是老实。
听完了李如安的讲诉之后,朱和坚的表情稍显阴沉,眼神逐渐冰冷,态度也不似刚才那般亲切。
也许是朱和坚认为自己已经控制了李如安的缘故,也就略微卸下了伪装,稍稍显现了自己的真实形象。
“你是说,三哥他呈送给父皇的奏疏,其实是有一明一暗两封,世人只知道明面上弹劾众位藩王的那一封奏疏,却不知暗中还隐藏着另一封密疏!而父皇他就是因为看过另一封密疏之后,才会有这段时间的奇怪态度?”
察觉到了朱和坚的态度变化之后,李如安的表情举止也是愈发拘禁起来,点头道:“正是如此!但太子殿下的第二封奏疏之中究竟是何内容,除了陛下之外,却是无人知晓……”
话到一半,李如安似乎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不过,陛下今天与众位重臣议事完毕之后,却又单独留下赵俊臣密谈许久,当时陛下屏退了御书房所有人,同样是无人知晓这场谈话的具体内容……但这场谈话结束之后,我返回御书房伺候陛下的时候,却发现太子殿下的那份密疏已经变换了位置,所以……除了陛下之外,赵俊臣或许也看过了这份密疏!”
朱和坚眉头一皱,直接问道:“那份密疏如今在何处?你平日里在御书房办差,可有机会接触到它?”
出于直觉,朱和坚认为这份密疏也许会成为自己的今后隐患,忍不住想要犯险一探究竟。
李如安连忙摇头,道:“那份密疏已经被陛下亲自锁进了御书房的密匣之中,我虽然也有机会接触那个密匣,但若是没有密匣钥匙的话,却也是束手无策啊。”
朱和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很快就有了答案,表情似笑非笑,又问道:“那么……若是我为你寻到了密匣钥匙呢?你有没有胆量为我偷看一眼那封密疏里的内容?”
随着朱和坚的话声落下,李如安顿时是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