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两人正坐在庭院正当中,周遭还有来往洒扫的家仆,只怕他是要不管不顾地扑上来了。
莫庭晟瞥了他一眼,权当没看见。
自打那天接收到莫庭旭的“提示”,江翊便彻底化身成了一条怎么也甩不掉尾巴,每天到点就准时带着早点来将军府点卯。
活像是担心莫家三公子在莫府被亏了吃食似的。
莫庭晟本来也没那么大的气性,当初一阵急火烧心才闹僵了关系,并不是真铁了心要跟江翊决裂,只是这些天见他一颗心全放在自己身上,倒是再少见到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便也就配合着他摆起架子来。
演着演着,连自己都信了,愣是忍住了没跟江翊说一句话。
而江翊多半也被患得患失的情愫蒙蔽了心智,竟然也没能分辨出他这一分真九分假的冷漠。
一晃,竟然过去了大半个月。
方才江翊说到近日来打听到的宫中形势,莫庭晟听得入神,一时忘了还在跟他“怄气”这才接了话。
没想到就这么无关痛痒的回应,这傻小子也能高兴成这样。
江翊见这话题能勾起他的兴趣,便一副不耻下问的模样:“为什么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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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若是换了青雾问,莫庭晟姑且觉得是情理之中,可从江翊口中出来,他便忍不住想要翻他一个白眼。
可既然已经开了头,加上一旁的青雾也是满脸求解的模样,他便也不同他追究,答道:“如今皇位已经是那位的囊中之物,宫中局势至此,除非有人造反篡位,否则宫里头怕是再找不出能取而代之的人,所以登基大典也好,更改年号之事也罢,这些都是迟早的事。”
“他在这场党争之中得以脱颖而出的缘由本就是惹人争议,但他偏偏在这紧要关头,以孝道为由推迟所有章程,这一举动本就于他无害,还不费吹灰之力地提高了他在百姓心中的好感,如此一来,日后若是有人想往他身上泼脏水,还得先费一番周折抹去这先入为主的形象,这位将来的皇帝陛下这番看似不甚高明的举动,实则是四两拨千斤地稳固了自己的地位。”
青雾听得认真,眉头却越皱越紧,见莫庭晟收了尾音,摇着头道:“还是不明白。”
莫庭晟本想告诉他“不明白也不要紧”,可再一看他冥思苦想的模样,心中莫名一动,便道:“哪里不明白?”
青雾:“听你刚才的分析,这件事当中的利弊似乎很清晰,那为什么你刚才又说这位皇子心思深沉呢?”
莫庭晟手中端起的茶杯缓缓放下,盯着眼前少年人的神情不自觉柔和起来。
很显然青雾听懂了他这一番所谓的“权衡分析”,只是在他眼中,利益便是利益,对和错之间似乎不论何时都应该有一条清晰可辨的分界线。
却忘了人心是复杂的。
聪慧之人常有,赤子之心难得——这一刻莫庭晟更加明白为何自家兄长会格外喜欢这个孩子了。
若只是同从前一样只是跟在江翊身边做一个侍从,能继续保持这样的心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如今光景却是不同了。
莫庭晟想了想,道:“你觉得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人若是看到一处水源,有多少人的第一反应会是观察周围是否还有潜在的危险?”
朱桓忍辱负重,不显山不露水地步步为营多年,虽说少不得他手段高明的斡旋筹谋,但在此之前,他在党争之中的胜算着实算不上大——甚至可以说,若不是他们一行的到来,加之此前种种因缘导致了这场宫城变故,挡在他成王之路上的障碍,只怕需要他再花上数年,乃至更长的时间才能扫清。
现如今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就像是饥渴难耐的人突逢甘霖,多的是被冲昏头找不着北的前车之鉴。
这么想来,一开始那满朝不多言语的群臣之中,怕是少不得有些人是抱着坐看他高楼塌的心思而选择袖手旁观的。
偏偏这位新皇陛下真真沉得住气,春风化雨地解了这窘境。
就是不知道被这场雨珠砸到的那些人,脸上疼不疼。
莫庭晟说这一切的时候语气轻巧,很容易让人忽略他言语背后所描绘的是何种凶险境遇,偶尔从身边经过几个家仆,乍一耳朵,更是完全没听出来他正在大逆不道地点评帝王事。
至于坐在他面前的两个人——江翊一开始便清楚这其中弯绕,引起这话题纯属没话找话,而青雾,听完这番话之后便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