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初冬,大雪已至。

“父亲!”

男人穿着从前的华袍长服,站在井边,纷纷扬扬的白雪落下。

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小孩儿刚过了三岁的生辰,带着屋里为数不多的暖气,一头闯入冰天雪地。

“初儿,南家再过不久就会被抄家,我祖上十几辈人的努力,他们一朝改朝换代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想尽数掳去!”

男人仰头喝了一口自己平素里最爱的女儿红,脚步踉跄。

“父亲……”

稚嫩的儿子已经短手短腿的快要跑到跟前,软白的脸蛋儿被冻得发白。

男人浑浊悲痛的眼神恢复几分清明,手中的酒砸在小孩儿面前:

“初儿,你且记得,南家的东西,就是毁了,也不能给外面那群狼崽子!”

男人脸色惨淡,长年劳心劳力早就已经积病成疾,再加上郁结于心,已经是油尽灯枯之象。

摘下脖子上挂着的玉坠,男人丢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孩子脚下,黯淡的眸子依旧有对妻儿的怜爱不舍。

可想到在病中忧心的妻子,男人倏地眼神又坚定下去:

“初儿,藏好这玉坠,带着你的母亲,去投奔邵家,在你根基未稳之前,不要泄露和这个玉坠有关的任何信息,哪怕是邵家。”

男人眼底的不舍被压下,高大却隐隐有些佝偻的身体毫不犹豫坠入深不见底的井中。

小孩儿捧着玉坠趴在井边哭,以为会如从前一般,哭喊引来爹娘耐心的安慰和抱抱。

可是没有。

雪落了满身,小小的孩子蜷缩在井边,被冻得神志不清。

是来搜家的人将在病床上的母亲拖起来丢在雪地里,又在井中找到了父亲泡得变形发涨的尸体。

南家大宅被封,相依为命的母子二人被赶了出去。

“娘,初儿饿了。”

小孩儿眼巴巴地看着街上蒸笼里热气腾腾的馍馍,搓了搓快没了知觉的小手,吞咽着口水。

身上的包括首饰,全部被洗劫走。

只有男人递给的那个不起眼的玉坠子,被女人塞进小孩儿嘴里,勉强留了下来。

脖子上多了一根红绳,玉坠被藏在衣服底下。

女人病态的脸色难看,她蹲在孩子面前,染了凉意的手像是怎么也捂不热。

语气却和从前一般温和:

“初儿乖,我们再忍忍,到了邵伯父家,就有吃的了。”

小孩儿乖巧地抬手让母亲牵着,雪地里一大一小的脚印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