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瓜洲古渡怀介甫,林海漫步教学生

宋代王安石曾作《泊船瓜洲》: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京口就在大江对面的镇江,二者隔江相望,钟山在金陵,沿大江水道相去不远。王安石此时被罢免相位,返回金陵故地在此停留作此诗。

介甫先生在北宋末年,国家疲弱之际,不惜自身力主变法,希冀能够挽狂澜于既倒,然而官绅商勾结早已深入骨髓,无从改变,只能聊尽绵薄之力,病逝金陵故地。

珠儿,宝玉,你们可知为何变法失败?”

贾珠听到老师突然考起学问来,就苦思冥想起来。

贾钰则是不说话,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宋史也是如此。《宋史》由元蒙朝廷宰相脱脱和阿图鲁先后主持编撰,然而这部《宋史》必然是元蒙人的视角。

史书上有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得而知,时隔几百年,史书之外民间传说流传下来的又能剩下几分真几分假?

瓜洲城距离古渡不远,不多时已在眼前,周长九里出头的古城并不算大,夕阳下矗立在那里。

一路上两边都是搭的棚子,船工、脚夫就在这简陋的棚子里露宿,真正进城的只有少数富贵人。

一路走来,贾珠似是有些明悟,却又抓不住这种感觉,此时看到这富贵与贫寒的强烈对比,他灵光一闪,说了出口。

“老师,国富民强则贵人偃息,国贫民弱则贵人昭彰,强国则强民却弱权贵,因为王安石与权贵利益不一致,而这国家朝廷说到底是权贵掌握的,所以王安石变法必败。”

贾珠此话一出,林如海就是一惊,好家伙,这孩子胆子真大,虽不全中,亦是不远矣。这贾政内兄是怎么培养孩子的,怎么都这样子?

这话当然要从贾钰说起,虽然两兄弟接触不是很多,但是

贾珠作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而贾政又是一个根本不通儒术的蠢书生,他们都不清楚儒家传承真正的内涵,自然没有家国情怀那种先家后国的伟大情怀。

没有千年的王朝只有千年的世家,自孔夫子以降,儒教儒生追求的儒生士子官绅的超然地位,追求的是踩在天下人头上,吸食民脂民膏,弱天下而强自家的伟大追求。

于是这贾珠蠢笨蠢笨的蠢书生,却更容易看不惯世上的惨烈现实,更容易被“苟利天下生死已、岂因福祸趋避之”这样的外行蠢话所蒙蔽。

近日以来,更是听了不少贾钰跟颜浅还有黛玉的对话,这傻小子深以为然,于是就得出了这个贴近事实却愚昧不堪的结论出来。

倘若儒门世家听见这傻笑的说法,都快要笑破肚皮了,“这不是废话吗?自家人出来读书不为自家人谋福利,那还做官干什么?孔夫子都要抽你两巴掌去了!”

其实也是怪罪这个朝代,本朝太祖爷真正泥腿子出身,没有世代积累,只有淳朴劳动人民的本质内心冲动。

林如海开口说道:“珠儿,你这话虽然不能算错,却是孟浪了。

自古以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天生就各归其位。

这天下从来都是权贵治理百姓,如何能够改变?百姓愚昧不通事理,更不晓得天下为何物,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士绅治理百姓就如同那牧羊人一般,自然是图谋着羊肉羊毛羊奶,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如何能够改变?天道如此。

为师考考你,《论语》学而篇第十五章如何说?”

贾珠张口就答。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林如海又问:“何解?”

贾珠答道:“学生理解,子贡说贫穷却不巴结奉承,富贵却不骄傲自大,怎么样?孔子说可以了,但还是不如虽贫穷却乐于道,虽富贵却谦虚好礼。子贡说《诗经》上说:.要像骨、角、象牙、玉石等的加工一样,先开料,再粗锉,细刻,然宕磨光后那就是这样的意思吧?孔子说现在可以同你讨论《诗经》了。告诉你以往的事,你能因此而知道未来的事。”

林如海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个是你岳父给你解读的《论语》吗?”

贾珠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说道:“岳父并未教授学生,国子监也不曾教授四书,《论语》是父亲小时候教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