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得很难受。
从小到大,他挨罚的次数有限,罚跪更是很少能跪这么久,偏还浑身透湿,跪得骨头皮肉都难受极了。
可他之前没有挪动一下,他很清楚,此时此刻,他就得这么跪。
“您问吧,”李邵道,“儿臣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御书房里,便是父子之间的问答。
“那宅子的底细?儿臣不清楚,跟着刘迅去的,儿臣那时候没有想那么多?”
“昨晚上就是喝多了,他们来搜查,儿臣一点不知道,等醒来时人已经在顺天府了。”
“是,儿臣离开顺天府后就去见了二伯父。那时候宫门还没有开,儿臣心里慌乱,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本想让二伯父替儿臣向您求情,二伯父训了儿臣一顿,他说错了就是错了,让儿臣来给您认错。”
“为什么去永济宫?”李邵吞了口唾沫,道,“儿臣就是想知道,犯了大错的皇子会是什么样的。”
闻言,圣上眉头一跳。
这个答案,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你在永济宫里看出什么心得来了?”没有直接质疑,圣上顺着李邵给出的答案,又追问了一句。
李邵深吸了一口气:“不好,被关在永济宫,很不好,那里,很荒凉。
同样是皇家宫室,永济宫没有人气,那股子沉闷……儿臣虽没有去过冷宫,但想来冷宫里也不过如此。
儿臣进去之后,在前广场上站了很久,大雨倾盆,一片寂寥,连只鸟都没有。
儿臣喜欢热闹些的,那儿实在太静了,静到让人害怕。”
圣上听完,又问:“见到李浚了吗?”
“见到了,”李邵选择了说真话,“他是个疯子,他没有大喊大叫,但他是个疯子,在那种地方待久了,疯了也不奇怪。”
“他跟你说了什么?”
“都是些狂妄之言,”李邵道,“他说皇祖父,说您,说您的其他兄弟,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圣上哼笑了声,对李浚的脾气并无多少意外:“那你还听他说这么久?”
“听得确实很久,”李邵道,“儿臣之所以会听,就是想知道被幽禁久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这些,确实是实话。
他听了李浚的话,却不会听信那些。
他对李浚描绘的害怕又激动的状况产生了好奇,当然也就仅此而已。
毕竟,李浚跟他差着辈呢。
李浚那一套,是用来对付皇祖父的。
而他的父皇,李邵想,肯定是他自己更了解。
“你觉得,朕会把你关起来?”圣上问。
李邵想了想,道:“我犯了错,总得受罚,罚得轻了不能服众,罚去幽禁,也是一种处置办法。”
“你倒是想明白了,”圣上起身,从大案后头走出来,一直走到李邵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事发之前,你怎么就没想过这些?”
李邵的脑袋又垂了下去。
他没有去看圣上的眼睛,闷声道:“吃一堑、长一智吧。”
圣上定定看着他,伸手落在了他露出来的那一截脖颈上。
有雨水,还凉得很,一直凉到了他的心里。
“这么多年,朕努力做一个好父亲,”圣上开了口,一字一字,声音沙哑,“朕念着你母后,也就格外念着你。
朕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朕也知道成长路上总要跌几次狠的,但朕没有想到,你会弄成现在这样。
前几次,你做错事情后,长进得太少了。
怪朕,朕待你太宽容,以至于你天不怕地不怕的。
你去了永济宫,朕盼着你在那儿看到的东西是真的都想明白了。
等下就回你自己宫里去,老老实实的,单卿他们来问话,你知道什么就答什么,去吧。”
说完这些,圣上挪开了手。
李邵抬起头来,看了圣上一会儿,没有再问多余的话,就这么依言告退了。
曹公公一直竖着耳朵听里间动静,却很难听到什么。
等见到李邵出来,曹公公越发摸不着头脑。
这就完事了?
圣上没有发火,没有骂人,这不对劲啊!
似乎都是心平气和着,但曹公公想,这种平静才更要命。
曹公公先送李邵离开。
走出去一些,李邵道:“我回去了,要有些时日不能给父皇来请安了,曹公公帮我多关心关心父皇。”
曹公公自是应下。
送走了人,回到御前,就见圣上还站在原地。
脸上没有多少神情,但那股子悲伤与失望,还是一点点渗出来。
“把他宫里人手都再换一批,”圣上看也没看曹公公,“人数不用多,沉稳些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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