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昀又把头扎了下去,因为他觉得,了无牵挂的钰澄与自小成长在师父身边的自己,留在山上的心境实属不同。
然钰澄接着说道:“虽然没有亲人值得挂念,但我能在幼年得以生存,少不得一位大恩人帮助,对他,我还是感念至深的。”说着将目光投向了远处。
“天道有常,难遂人愿。嵇昀,你要记着,随遇而安也是修行的一个境界。”
钰澄将嵇昀扶起,替他擦去脸上的泪花。
“我教人热了晚膳,你就在这儿吃一些。晚些有人带你去住处。”
“谢谢钰澄师父。”嵇昀点了点头。
于是,嵇昀便在乾元门里住下,每日跟随着钰澄和一众门人,开早课、练晨功,午后就去紫微宫独自翻阅道家经典和武学秘籍。赶在施吾子闲暇时,也会亲自就典籍中的难点重点,对嵇昀指导和点拨。乾元门上至施字辈尊长,下至三尺高门徒,都极难得到像嵇昀这样既能自在穿行紫微宫,又能被掌门人亲传亲授的优待和机遇,惹得一众弟子们好不羡慕。当然,掌门真人也特别嘱咐他,紫微宫虽然可以任意出入,但不得私自进入后山的禁忌门规必须严格遵守。
紫微宫收纳了天下经典,涵盖道家三百六十种旁门的修身功法,也可分为天字门、玄字门、静字门三大流派。天字门人数众多,以施吾子、钰澄子为首,笃信天道,以练气为修行之要;玄字门人讲求外出云游、济世有为,专攻奇门遁甲,卜卦占星,采阴补阳,打鼎吞丹;静字门人数最少,却以莫能天师为起手,讲求清静无为,终日戒语持斋,入定坐关养性。
一日,嵇昀问施吾子:“真人,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施吾道:“说来听听。”
嵇昀深呼一口气,挠头道:“倒也不是别的,我就是觉得蹊跷。辽东到这里远隔数千里,真人与我师父也不相熟,却为何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将我留在观里学经练功...”嵇昀与施吾子相处日久,心中的疑惑便敢于直面相问。
施吾子微微颔首,笑答道:“我和你师父虽未有深交,但乾元门与海昏派可是有数百年的来往,说实话,你今天来此修行,是两派先师早就定下的...”
嵇昀听闻此话,已不仅仅是惊讶,应当说任谁听去这件事都是难以置信的。见嵇昀不以为真,施吾子又道:“听钰澄说,你已经了解俯天殿中画作的来历了。”
“是。”嵇昀点点头。
施吾继续道:“推背之人,一千年间的天机都可明断,区区数十年之约你如何不信?”
嵇昀道:“推背之人?真人指的是那位姓袁的仙人?”
施吾子抚着嵇昀后背,点头道:“袁天师能从天相中洞察天机,此事不由得你我不信,而他也不是旁人,他座下弟子中,便有一位是咱们门派的创派先师——莫能天师。”
“啊!?”嵇昀惊呼不已,他知施吾子是德高望重的宗师,断不会说假话唬人,由是对百年之约深信不疑,再追问其中细节,施吾子答道:“你来此修行,是我的师父与你海昏派先任掌门叶千扬早年定下的,今年为庚子,正是约定之期。你师父千里迢迢送你来妙桓峰,我若不教会你些真本事,一来是违背师训,二来也无颜再见你师父。”
嵇昀心情大喜,胸中的疑云消散去净了。
“老头子一再夸赞乾元门神功第一,我要是能学成归昧三相功,他一定高兴极了。”
施吾子又伸手指着紫微宫四面墙上的书阁,说道:“修行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你看这里不可计数的经书,足足有三百六十种偏门,每一种你只要学懂学通,都可抵达化境,道家讲:殊途同归。欲修习上乘功法,还得从头学起。”
嵇昀本来不好读书,粗识汉字。自此,为了掌握上乘功法,早日与师父团聚,竟整日在紫微宫中埋头翻阅经典,道家经文本就晦涩难懂,何况他根基不足,便只好死记硬背、囫囵吞枣。说也奇怪,他记性极佳,宫中东西南北四面墙上各嵌着十九横、十九纵、合计三百六十一个书阁,每阁中的图书少则四五册、多则十余册,只要是嵇昀草草翻看过的,书册的摆放位置便能丝毫不差地脱口而出。
这日嵇昀又在翻阅紫微宫书阁里的典籍,无意间在《道德经》中发现夹杂着一本破败不堪、满是烂孔的黄纸册子,打开看时却只有寥寥几个图画、总共不过九页残篇。封皮上隐约能瞧见四个模糊的黑字——“转背大法”。
“此处都是精装的道家经典,怎么中间会夹着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