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前是两个柴垛。
柴垛的中央铺满了干草,还有一床新的被褥。
只是这床被褥已经被血液浸软。
那名说书人已经死去多时,他喉咙被割开了,血液已经变成了紫黑色。
他的身前有两个黄纸包,里面是两只已经冷得油花都冻成白花的烧鸡。
安知鹿静静地站立在吐蕃使团入住的客馆门外不远处。
他披着甲衣。
他很懂得做人,这种护卫使团的执勤活没有几个军方的人爱干。
今日里,有个相熟的校尉刚刚流露出晚上有事的意思,他便主动挑起了担子。
这校尉对他这种顶岗的帮忙感激不尽。
温海崖等人返回客馆的时候,安知鹿甚至按照礼节对他们行了个礼。
温海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满脑子都是卑鄙的唐人,本地人太不讲礼貌了,所以他压根就没有回礼。
他也压根不可能想到,用一颗枣泥换了他数千金的卑鄙唐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安知鹿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进入客馆,听着内里细微的动静时,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
事实上在听到这支回鹘使团的诱惑和威胁时,他犹豫过是否要用这蛊虫交换一些什么,但都很快被他一一推翻。
没有凑合,要么通吃。
他有想过是否可以骗取一些厉害的对敌手段,但很快也被他推翻。
无论他要什么修行法门,将来势必留下痕迹。
最俗的俗物反而最有作用。
钱财在任何时候都有用。
可以收买人心,甚至可以收买人命。
那些珍珠和珠宝,他在最近这几年都不会动用,之后可能会慢慢的将之处理掉,至于今天露面了的章青牛等人,早就被他安排出了幽州城,至少在幽州城外呆够两个月才回来。
按照目前的所知,他藏匿着的那只本命蛊很有可能出问题。
就算回鹘神女没有办法将它找出来,他喂养起来也有可能出问题。
但他决定再次赌命!
他至少已经知道,这种本命蛊法门也并非是堕落观所创,而是来自别的毒蛊宗门。
既然无法从堕落观知道利用这本命蛊的法门,那他可以试着再往上追溯源头,看看能否从有关那个毒蛊宗门的记载之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
“为什么我们的这些货物你们不接?”
关外,葱岭至姑墨的一处马帮聚集点,一支商队和一支马帮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这支商队很庞大,足有一百余辆马车。
这些马车里装着的都是丝绸和精美的瓷器,大量的茶叶则用来填充在瓷器之间,以防颠簸之中碰碎瓷器。
商队的首领是一名三十余岁的黑衣男子,腰佩长剑,浑身散发着森冷的气息。
他虽衣着单薄,在怒斥之间,浑身的气血流动,却使得周围的空气里有热浪在翻滚。
“到了这里再说不接?你们知道这些货物送到这里要花费多少银子,你们知道这些货物若是能够按期送到粟特,该值多少银子?”
“你们知道我们这支商队是谁家的么?”
“你们知不知道,若是如此戏弄我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面对这名黑衣男子的呵斥,马帮的首领始终低垂着头不言语。
这名高大壮硕且脸上布满蜈蚣一样伤疤的马帮首领等到黑衣男子骂到没有话之后,才缓缓抬起头来,冷静的说道,“正是因为知道你们这支商队是清河崔氏的,所以我们才没法接你们这些货物。”
“不只是我们,这里所有的马帮,应该都不会接你们的货物。”
“或者说,我们不敢接你们的货物。”
“我们并非有意戏弄你们,只是我们不想很快变成这条商道上的枯骨。”
“我们当然明白崔氏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是在这关外,你们现在所要担心的,是能不能活着回去。”
“什么意思?”黑衣男子心中骤然生出凛冽的寒意。
“今天我们接到了道上的人传来的话,你们惹谁不好,偏要去惹冥柏坡埋尸人,冥柏坡传出话来,白龙堆那边也传出了话来,突厥人也放出了话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天竺那边也有人放出话来,只要谁敢和崔氏做生意,那他的生意也都不要做了。”
这名马帮首领感慨的看着这名黑衣男子,缓缓的说道,“回鹘和大食那边的商队,大多数都受冥柏坡的照拂,冥柏坡断了崔氏的路,你们往回鹘和大食的路几乎也绝了。白龙堆那边通过不了,你们就算绕路走,你们沿途的费用也承受不住。”
顿了顿之后,这名马帮首领看着面色渐渐苍白,且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黑衣男子,接着轻声说道,“若是想活着回到关内,这一路上,最好不要再让人知道你们和崔氏有关。”
说完这些,马帮首领转身离开。
黑衣男子骤然厉声道:“我可以出三倍价钱!”
“没有人会去招惹不了解的强大存在,尤其绝大多数做我们这种生意的人都将那人视为财神爷的情况之下,除非你一次性能够让人吃穿不愁,可以隐名埋姓的过一生。否则没有人会愚蠢到为了几倍的价钱去冒这样的风险。”马帮首领没有回头,只是微讽的笑了笑。
……
冥柏坡。
那名经常给顾留白烤羊肉的老者平静的走出春风楼。
春风楼外,躺着十几具尸体。
有一名修行者颓然跌坐在道边,鲜血不断从他背后涌出。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着这名老人,厉声道:“你们做得如此不留余地,崔氏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老人平静的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长安,不是你们的世界。”
“在这里,别说你们,大唐皇帝都拿很多人没办法。”
“至于你所说不留余地,我只知道我们这里讲究个对等,如果我们直接用刺杀的方式来试探你们家主,我不知道你们家主会做何等的反应。”
“是你们不应该这么小看人。”
……
夜色中,阴十娘站在顾留白身前。
“你应该不是怯战?”阴十娘说道。
顾留白笑了笑,“应该不是吧。”
阴十娘皱了皱眉头,“不要嬉皮笑脸。”
顾留白尴尬的点了点头。
阴十娘接着道:“郭北溪教了你沧浪剑宗那些剑招的破法?”
顾留白认真的想了想,道:“有些算是破法,有些应该是真解,沧浪剑宗那些师长可能教得都不对。”
“你女人果然猜得很准。”阴十娘这才有些满意。
顾留白倒是一愣。
阴十娘没有给顾留白揣摩“你女人”这三个字的时间,只是接着道:“那你还在纠结什么,一开始不都说得好好的,蓝玉凤的轻身法门和我的淬体法门配合郭北溪教你的真解,哪怕只能用沧浪剑宗的剑招,难道还不够稳妥吗?”
顾留白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先前我没想到,后来路上慢慢想到了,再加上皇帝一开始给裴云蕖好处,我就觉得不够稳妥…我不是怕沧浪剑宗,而是怕长孙氏和皇帝乘机做些什么,你应该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御赐。”
阴十娘瞬间微微眯起眼睛,“你意思是沧浪剑宗反而有可能用外来的东西?”
顾留白感慨道:“一个宗门啊,给他们的东西就是他们的。就比如说我说的这个御赐,皇帝的东西赐给他们了,自然就是他们的了,不是外来之物了。”
“走着走着还都会出现一个崔氏门阀来对付我,谁知道会有多少想不到的敌人。”顿了顿之后,顾留白看着阴十娘,认真的说道,“皇帝也好,这些门阀也好,他们做事都比谢晚老辣,也不会轻易露出痕迹。但谢晚都差点让我中招,所以我必须要更稳妥一些。”
“不依靠强行提升真气修为,不依靠其它宗门的剑招,不露痕迹…”阴十娘凝重道:“要不你到时候和他们比剑的时候,发挥你牙尖嘴利的特长,用话套住他们,让他们也不能用真气修为压你?”
顾留白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这就是你足足想了一天,想出来的好办法?
“我说十娘…咱能不能再想点硬气的办法?这样有点丢人…不够霸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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