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妇?您口中的毒妇,为了救人,被砸成重伤。岭南来的医人说,她很有可能要落下终生残缺。而您,阿娘,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您会下这样的狠手,连瀛儿那样的稚子都不放过。如果他们三人真的都死了,您余生能安心吗?”
其实,火起当日,他就疑她了。
为何那么巧,她在火起的前一刻想吃野兔,支他去山中打猎?
为何乌兰砸门、呼救,山寨中却没有人前去救火?
他在烧焦的屋子外头,发现了一把火筴。
这是庖屋里用的东西。
于是,他便从伙夫查起。
这一查,便查出了缘由。
原来那日的鱼羹有问题。
火起的时候,山寨中人,大多都同南星一样在昏睡着。只有少数几个不喜食鱼的人,没有睡沉。加之,南星住的那间屋子在长廊尽头。故而,没有人听到动静。
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而伙夫,老早就架不住严刑拷打,把什么都吐出来了。在何处买的蒙汗药。几时放的火。乔夫人事前给了他多少银子,又许了他事后多少好处。
“阿娘,我知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害怕孟皇后与你对质往事,您害怕过去撒的谎被揭穿……阿娘,其实您真的没必要这样做的。我隐隐中早有感觉,旧日的恩怨并非您说的那样。但我还是尊您敬您,我愿意糊涂,可您没有给我糊涂的机会。”
乔灵儿觉得自己所有的谋算都被扒开,袒露在养子面前,可笑又可悲。
“朱重九,你别忘了,你曾在佛堂起誓,要孝顺我一辈子,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你今夜说了这么多,是想对我动手吧?我告诉你,一日为母,终生为母。我永远是你娘,你若不认我,必遭天谴!”
听到这句话,重九忽然流泪了。
“阿娘,您咒我。我是您的儿子,您咒我。”
清夜苦长,儿时的温馨,像水中的幻影,被击碎,泛了满池的波光。
“我若不认您,就不会暗中杀伙夫。我若不认您,今夜就不会自己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我若不认您,这么久以来,就不会纵您忍您。您做了再多的错事,我念及您是我娘。可您,抛却利益,抛却谋算,真的有把我当儿子吗?哪怕一刻?”
乔灵儿踉跄着到他面前,捧住他的脸:“我一生无所出,你是我全部的指望。我如何没有把你当儿子?你尚在襁褓,我就收养了你。你患了咳疾,我大雨天抱着你下山求医。山路湿滑,我摔了一跤,滚了几丈远,我恐你受伤,把你紧紧护在怀里,自己全身都被荆棘划破。我给了你我力所能及的一切。我谋算怎么了?我在乎利益又怎么了?我姑母抚养先帝,贵为太后。一步行差踏错,先帝毒死了她。乔家一族,从此没落。我如何能甘心?乔家一族,如何能甘心?姑母昔年靠一己之力,振兴乔家。同样是抚养皇子,我凭什么做不到?”
“我会认你。你依然是我娘。有朝一日,我若做了皇帝,会封你做太后。但我从此不会把你当娘了。我也不会给你任何权力。为了不让你同你姑母一样作乱,我会将你终生囚禁。太后的宝座,就是你的牢狱。”
乔灵儿怔了怔,仰头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