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呢?枪呢?给我一把冲锋枪!”张浩泽大声断喝,再看看他身边影影绰绰几个人,除了穿着短裤衩,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穿,哪里还有枪?他愤恨一掌扇在自己脸上。他捶胸顿足,那个悔,那个恨,“这小鬼子忒狠了,完了,完了,全完了!”他回一下头,见一个惊魂甫定的士兵,就象愣子,他垂下的手,正在滴血,他赶忙走过去,“你受伤了,你不知道吗?”大部分人都葬身火海中,能够冲出来的,没有几个人,“师部怎样?莫师长他们冲出来没有?你们倒是说话呀?”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
“我们没事,莫师长也没事,可是我们的弹药库已经被夷为平地了,小鬼子第一枚炸弹就落在那儿,然后就是你们的兵营……”林参谋长衣冠楚楚站那儿,“损失怎样?有多少兄弟冲出来?”
“完了,我估计全完了!”敌人的飞机突然升高,发出大皇蜂般轰鸣,“不好!全趴下!”这是敌人丢弹前的升空,当所有人屏息凝视,全部趴在地上,飞机拉出放屁般的声响,从半空丢下一枚炸弹,带着呼啸,从空而降,所有人闭上眼:这下子完了!过了好一会儿,听见铁从高空落地留下遗憾的铿锵声,一秒,两秒……等待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准备着掀翻墙壁的崩溅,怎么回事?什么也没有,在经历大约几分钟之后,除了噼剥的燃烧声,呛人的烟熏火烤,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没事了,没事了!”在全身痉挛的情况下,张浩泽睁开眼睛,“都没事了,大家虚惊一场,敌机走了!敌人投下一枚哑弹!”硕大的家伙,斜斜横在他们面前,能遁入地面50~70公分深。
有人好奇,伸出手去,小跑着过去,想去摸一下。
“别动!它烫!”张浩泽警告道。
浩劫,绝对是一场空前的浩劫。整齐有序的兵营,顷刻之间,成了一堆瓦砾,许多生命被埋在里面,甚至都没有醒来,有些被炸得血肉模糊,分不清谁个和谁个,象一堆人体散件,随意堆放,血,污血被飞沙走石蘸干,残垣断壁上,趴着一些人,他们的生命早已经消失,燃烧,完整地燃烧,一股混合着人肉焦炭般燃烧,辛辣味迎面扑鼻,那些还在爆炸中惊惧的人们,被这一幕吓倒,“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们不相信眼前这一切真实发生过。
别人都惊恐万状远远看着被炸毁的一切,锉刀却象打了鸡血,穿着草鞋,拿着他那把代表着曾经辉煌过去的锉刀,在飞机低空扫射时,别人都作鸟兽四散而逃,他却高高举起锉刀,追着飞机跑:“狗日的,有种你下来,你在天上人五人六的,算他妈什么英雄好汉?有种你给老子下来,咱真刀真枪肉搏一下,老子未必输,东洋小挫子,你们未必赢!”子弹“嗖,嗖嗖……”象砂礓或土坷垃掉在他身前脚后,在子弹缝隙中跑,子弹象筛子筛下来一样密集。
“锉刀!你回来,小命不要啦!”有人担心喊。
他哪里听得见,骂着骂着,骂出了脾气,“给老子玩阴的,有种你再给老子飞低一点,老子用刀涮死你!”飞机似乎发现了他,一个俯冲,低低掠过他的顶,人家看他:也就蚍蜉撼大树,陪他说笑,逗他玩,他手一挥,刀尖碰飞机底部,他似乎听到一声当啷——,真假难辨,一切全在恍惚之间,刀直愣愣掉下来,他想看个究竟,要不是有人推他,就插他眼中了。
“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飞机一扬头,飞向苍茫。
“狗日的,玩老子,错个地方试试,老子一刀切下你脖子上的生瓜蛋子!”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刀,在粗糙的衣服上,擦拭几下。
“牛性!尿性!可是有用吗?”
远处,火光冲天,在燃烧中坍塌。
“我看着那儿象兵营,这下子全完了!”锉刀往人多的地方聚。
“你刚才是干什么?屎黄皮(一种鱼)撵鸭子,我看你是命逼的,别人躲都躲不开,你倒好,追着飞机跑,要想死,也要先把头发理了!你都多大岁数了?我怎么看你还是三十年前的样子?”说话的是位老者,耄耋之年,虬髯长须。
“二爷,我没事!”
“有事就晚了!我看着瘆得慌!作死没有这种作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