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凌晨，她闹腾累了，终于安静下来了，我才和护士一起重新把她弄回了病床上睡觉。然后我才回来找你，澜。”说到这里，明仲夜稍许停顿了一下，“我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很狼狈，身上的各种味道也很难闻——我不想你看到我脖子上被梅蒂莎弄出来的伤口，所以找护士小姐借了条围巾遮挡着。但是那个时候我看起来肯定糟糕透了。我见你一开门就忍不住皱了下眉。早知道我还是应该先回去洗个澡的，可惜时间不够了我怕赶不及——”

……等等，开门的那个时候他蹙眉了？温澜想了想，觉得那可能是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但显然却让明仲夜误会了，于是他赶忙插口：“明，你误会了，我那个时候并不是嫌恶你身上的味道，我可能只是觉得闻到了什么不太正常的才条件反射地——”

“澜，你先让我说完好不好？”明仲夜在对面阻止了他的话头，在听他“嗯”了一声后才接下去解释道，“刚刚告诉你的那些事情……其实还只是让我苦恼的一小部分。”

“如果只是觉得自己身上脏而没法拥抱你，那下次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再去见你就好了。而且，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就算以后知道了我母亲的事情，大概也不会因此而嫌弃。”

“但更重要的，也是更让我害怕的，其实是我自己本身。”

“我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情绪异常强烈，非常激动亢奋，有特别强烈的一股冲动和渴望，想要完成或者破坏某件事物，那种感觉，就仿佛有什么催促着我一般，让我想要将自己犹如熊熊烈火一般无尽而放肆地灼烧下去，烧尽周围一切，直到彻底熄灭……但还有另一些时候，我简直心如死灰、觉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弃我而去，而我也颓丧绝望，只想彻底放弃这不属于我的、令人厌恶的一切……这两种情绪有时交替反复，都强烈而持久，但并不规律，就和我母亲曾经告诉过我的一样。”

“我前些年曾经去看过医生。他们说我也许也有类似我母亲的躁郁倾向——虽然还不到轻度的疾病等级，但因为遗传的影响，平常还是要多加注意，不要让这个倾向变得更为严重。”

“你知道吗，澜，我有多害怕这个预测——我不想变成我母亲那样彻底无法自控的病人。我不想被迫或者自己选择被隔绝起来，而再也没法和我在意、我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

“同时我也真的很担心，自己的症状哪天也会突然恶化加重，或者完全失控，伤到我不想伤害的人。”

“其实我本来不想对你隐瞒这些的。但你——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澜。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总是很好，好像我的世界变得特别完整，我也不会再害怕恐惧任何东西。”

“澜，我知道你向来很理性克制，冷静又自持，你不喜欢那些会经常失控或者过于偏执疯狂的东西。我不敢冒险——我真的不敢——让你知道我本质里也可能是那样一个疯子。”

“一直以来，我害怕伤害到你，但我有时又真的很想让你留下来，不要走，永远不要再离开我身边……某几个瞬间，我甚至想把你锁起来，或者对你做些更疯狂的事情……你不会想要知道那些时候我脑子里转过多么可怕的念头。”

“所以，那些时候，我都不敢再碰你，再靠近你——哪怕我心里真的很想抱你和吻你。我会强迫自己暂时离开，躲起来，甚至稍微吃一点镇定类的药物……我之前找医生开过一点。但我也知道那些药的副作用和成瘾性都很强，所以能克制的时候我都尽量不吃。”

“但现在，我真的好难受啊，澜。我好想你，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简直忍不住诅咒所有那些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让你远离了我的东西……虽然我知道其实不是它们的错。但为什么，我就必须离开我最爱的人呢？”

“我知道我这样很差劲，我不该对你隐瞒这些事情，更不该在没让你知道这些的前提下和我在一起的……如果你觉得生气，你可以骂我，或者随便怎么样惩罚我……但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澜，你还在听吗？”也许是因为温澜一直都只是静静地听着，对面在说到这里时，声音里突然起了一丝慌乱，就像一个突然发现了自己迷路走失、周围所有大人都不在了的孩童在惊惶四顾，“你答应我，别不要我，好不好？求求你，我现在真的快撑不住了，澜——”

“仲夜。”听到对方此刻近乎于哽咽的哀求声，温澜只觉得自己此刻心上千疮百孔，仿佛疼成了一片——他当初怎么就完全没发现，那个时候的明仲夜状况有这么糟糕？不然的话，他一定不会就这样把对方抛下，独自飞回来的。一想到对方此刻恐怕在经历怎样的折磨，温澜忍不住用力捏紧了手机：“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我向你保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