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绮折起话本,丢了过去,伸手取回那本札记,翻到先前断章的一页,细细读来。
原来是临时互换。
无梦解释道,“等楚凡晋升灵月级,我会与他讲述相关内容的。反而是你,悄无声息入了灵月,倒是很了不起。”
林楚夕不甘心,“就不能先传给我吗?难道在你心里,他已经更与众不同了?”
小姑娘说着说着,眯起眼睛,露出促狭的笑容。
她平摊了话本,举在面前,挡住对方的视线。却又忍不住,偷偷探出头脸,观察无梦的神情。
等待她的,当然是一个脑瓜崩。
“哎呦!”
无梦警告道,“若是能传,师姐早就传给你了。你那一系,属性特异,不可按常理度之。”
林楚夕一阵泄气,“好吧。这次这把火,烧得如何?可曾将碍眼之人,尽数除去了?”
无梦却是有几分意犹未尽,“尚可,略微几条漏网之鱼,已不足为虑。日后若是泛滥,你再去招惹青禾,重烧便是。”
重建别院,不花咱们的钱,所以你烧起来就没烦恼?楚夕沉吟半晌,终究没敢问出口去。
无梦却转而说道,“倒是那话本之中,颇有些玄机,值得认真推敲挖掘。”
林楚夕不敢苟同,“桑蜃?吴桐?这两位也是老朋友了。虽然冲突不断,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也不知倒了什么霉,竟然成了御灵司的靶子。真是什么事儿都往身上揽,出名不要命啊!”
无梦玩味问道,“你以为他们是自愿的?听楚凡说起,当初围堵者甚众。我估计,就这两个没个靠山,才被黏连了许多罪过……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夜里勤回府中,守着楚凡他们。若能招揽便是最好;若事不可为,便杀了领赏!”
小姑娘两眼冒出小星星,“那我……能穿你的衣服去么?”
无梦哑然,“不准带我的剑!其他一切暴露身份的东西,都不能动用。”
扑腾一声,林楚夕跳下地去,咚咚咚跑到门口。
忽然,她停住脚步,回头,默默吐出一句话来。“如果雌雄大盗,去刺杀罗绮,我是保护呢?还是一道杀了领奖啊?”
“嗖!”
一卷札记飞出,啪得砸在小姑娘额头。
那边无梦素手微耸,那书竟然飘飘摇摇,飞了回去。
疼得楚夕鼻子都皱巴了,“不识好人心,提前剪除一个麻烦,有什么不好?”
林姑娘嘀嘀咕咕,推开门,走得远了。
无梦袖摆挥舞,借风力关了门。她放下札记,取过楚夕遗落的话本,从头品读起来。
其中所记,正是改编版的雌雄大盗。
抛开夸张的成分不提,有些事情,是无梦亲身经历;更多的,则是杜撰。
最后那一节,毒杀数百骑兵。虽然有些不尽不实,却不难想象,当初冥蝶遮天蔽日的情景。骑兵数百,修灵者众多,她孤身一人,就敢引群蝶而攻之。
这还只是被人知晓的。
无论如何,无梦都找不到,可以心安理得除去罗绮的借口。
或许,有她守在身边,楚凡也可多些安宁吧。
想到那个胖师侄,无梦就不得不面对,自己被师尊写好的宿命。她想起林凯、叶霜、义父……想起尹风、师姐……
最后,她想起了师父。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儿时的些许快乐的回忆,大多都有他的身影。
随着自己慢慢长大,修为提升,更是早早接触雪域任务。
一路拼杀,积功升任巡察使。却又一朝之间,化为和亲的质子。
这本也没什么。
毕竟做了首领多年义女,享过数年尊荣宠爱,为他们出一份心力,也是义所当为。
奈何,拖延几年光景,都成了奢望。只能被人推着,一步步向前磨蹭。
或许尹风说的对;师姐所言,也都是真的。若是觉得命运不公,除了祈求与辩解,便只剩下抗争一途。
我不做刀剑,我要做执剑之人!
忽然,她想起初次南下,行使家规之时,雪月之下,那个慷慨自裁的堂主?
经年之后,自己这个执行法度之人,却成了带头违规者。若是他当时知晓,还会情愿赴死么?
无梦眼前,突然闪过尹风瘫坐在自己怀中,微笑着交代遗言的情景。
忽的,一阵清风起,吹翻满屋书纸,门窗咚咚作响,烛火疯狂摇曳。
“嗡……”
翼剑出腰,蜿蜒辗转,于风中,挑起那一纸戏文。
无梦手腕轻震,剑刃来去有声,一阵雪花,随着风力飘摇,久久不能落地。或聚或散,终究扑向那明灭不定的烛火。
“嗤嗤……”
软剑不停,碎纸不尽,清风不住,星火不熄。
随着一折又一折话本被刮碎,风力逐渐收束,门窗不再往复震响,烛火也渐渐恢复挺拔。
唯有那剑尖处的碎屑,愈发增多,随着风束,依次飞向炙热的烛火,发出它们最后的光华。
少顷,风息。
无梦站起身,两指夹住剑身,往来滑动一遭,又一点一点,将剑插入腰带之内掩藏收好。
她再度坐下时,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除了那折,消失的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