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士兵被眼前恐怖的景象吓坏了,掉头便往城里跑——等于是迎向身后追击的英军。大多数人则被蒙住,只知道站在原地呆呆地看。有个人格外大胆果断,试着分析眼前状况。他觉得老天爷突然间与法国人为敌实在不大可能,毕竟自《旧约》之后,这种事情就不曾有过了。他发现,天使们虽拿长枪威胁士兵,却并未伤人。待一只天使从上方呼啸而至,他手执军刀刺了过去。刀没遇上任何阻力,刺到的只是空气。被刺的天使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伤痛或惊讶。这法国兵随即呼唤战友,让大家不必再害怕,眼前所见无非是威灵顿的魔法师变出来的幻影,伤不了人的。
法国兵继续沿路前行,身后跟着一群徒有虚影的天使。走出树林,他们发现眼前已是托尔梅斯河岸,河上有座古桥,过了桥便是托尔梅斯河畔阿尔瓦镇了。由于威灵顿盟军某部的疏忽,这座桥毫无防卫。法国人于是过了河,从镇上逃跑了。
几小时后,天刚亮不久,威灵顿勋爵骑着马,疲惫地走上通往托尔梅斯河畔阿尔瓦镇的桥。勋爵身边跟着三位官员:陆军中校德兰西,时任英军副军需官;一位名唤菲茨罗伊·萨莫塞特的英俊小伙,时任威灵顿军务秘 书长;以及埃文·阿什福德。一行四人从战场带来满身的风尘血汗,且已有几日没正经上床睡过觉了。由于威灵顿决心继续追赶在逃的法国人,未来几日能上床睡觉的希望也不很大。
在淡白天光的映衬下,镇上教堂、修道院、中世纪老房子的边缘清晰可见。虽然时候还早(刚过五点半钟),镇上已经有了动静。庆祝法军溃败的钟声响起来了,疲惫的英军、葡军将士分团列队走上街头,镇上百姓纷纷出门,拿了面包、水果和鲜花做礼物,强要他们收下。载着伤员的手推车贴墙根一字排开,当差的官员正派人去找医院等收容场所。与此同时,五六位姿色平平、模样能干的修女从某修道院赶来,走到伤员中间,拿锡杯子一口一口喂他们喝新鲜的牛奶。小男孩不肯老实待在床上,谁劝也没用,有士兵走过就兴高采烈地欢呼,只要人家不反对,他们就跟在人家身后即兴列队,来个胜利大游行。
威灵顿勋爵往四下里看了看。“沃金斯!”他冲一位身穿炮兵制服的士兵喊道。
“您说,大人?”士兵问道。
“我这儿正寻摸我的早饭呢,沃金斯。你见着我的厨子了吗?”
“杰福德中士说您的人上城堡里去了,大人。”
“谢谢你,沃金斯。”勋爵说罢,便跟上同行几位骑走了。
托尔梅斯河畔阿尔瓦城堡已经算不得个城堡了。几年前刚开始打仗的时候,法国人对其进行了围攻,如今除了一座塔楼,城堡各处皆已废弃。阿尔瓦公爵曾经居住过的地方——那常人无法想象的奢华,如今已沦为鸟兽巢穴。华美的意大利壁画一度令这座城堡名声远扬,可自从没了屋顶,饱经雨雪冰雹的蹂躏,壁画再无往日辉煌。餐厅缺少应有的便利条件,头顶敞篷对天,厅中央生着棵小桦树。然而这些对威灵顿勋爵的用人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过去伺候勋爵用饭的地方远比这荒僻,人家也都已经习惯了。他们在桦树下支了张桌子,铺上白桌布。威灵顿一行往城堡上骑的时候,他们已将一盘盘圆面包、一方方西班牙火腿片、一碗碗杏子和一碟碟新鲜黄油端上了桌。威灵顿的厨子随后又下去炸鱼、香煎羊腰,一并将咖啡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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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先生落了座。德兰西中校感叹自己已经记不得上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了。有人跟着附和几句,随后谁也不再说话,埋头认真吃喝起来。
大家刚觉着恢复了常态,且谈兴稍高了些的时候,格兰特少校来了。
“啊,格兰特,”威灵顿勋爵道,“早上好!坐下,吃点儿早饭。”
“一会儿再说,大人。先给您报个信儿,这事儿挺不一般。法国人那边似乎丢了六门加农炮。”
“加农炮?”勋爵声音里没多大兴趣,伸手拿了块面包,又吃了些羊腰。“炮他们肯定是丢了。萨莫塞特,”他问他的军务秘 书长,“昨天我缴获了多少门法国加农炮?”
“十一门,大人。”
“不是,不是这样的,大人,”格兰特少校道,“对不住,可您确实误会了。我说的并不是咱们行动中缴获的加农炮。我说的那些炮没在战场上用过。北部的卡法莱利将军派人将这批炮运送至法国部队,可开仗了还没有送到,仗打完了仍不见踪影。卡法莱利将军当时知道大人您就在附近,且对法军步步紧逼,于是急着想把炮尽快送到,就随手凑了三十个兵组成护送队。他这一举,大人,可谓草率一时、后悔一世:三十个兵里得有十个都是那不勒斯人。”
“那不勒斯人!当真?”勋爵问道。
德兰西和萨莫塞特二人对视,面有得色,连埃文·阿什福德脸上都泛起笑意。
事情是这样的,虽说那不勒斯也属于法兰西帝国,那不勒斯人却对法国人恨之入骨。当地年轻人被迫参军打仗,得机会便逃,多半是投了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