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罗莱特往前走了几步。“这儿吗?”他问,一边仍四处张望。
“是的,就那儿。”弗兰克说,说罢一脚把他踹进了运河。
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弗兰克又延宕了一会儿,把他对德罗莱特道德上的一些看法大声喊出来,称其是满口胡言、阴险狡诈的恶棍,杂种狗,险恶、懦弱的无赖,毒蛇,猪。这些话骂出来自然能让弗兰克痛快些,对德罗莱特可是没什么大用——这会儿他已沉入水下,一个字也没听着。
水拍在他身上就好像拳打脚踢一般,激得他浑身刺痛,撞得他呼吸困难。他坠入昏浊的深渊。他不会游泳,心想自己一定是要淹死了。可在水里还没过几秒钟,他感觉自己又被一股大浪拽了出来,飞速托着前行。时不时地,浪偶然会将他推上水面,他才得机会换口气。他时时刻刻处于极度的恐惧中,却无力自救。有一回,激流将他高高托起,一瞬间他看见了阳光下的码头(地点他没有认出来);他看到起着泡沫的白水冲击着石头,浸润着人与房屋;他看到人们惊惧的面孔。他知道他还没有像自己所担心的那样被冲进海里,可即便如此,他也没发觉这浪花有任何非自然的地方。浪有时候带着他猛往一个方向冲;有的时候则是一片混乱惶惑,他以为必是大限已到。突然间,水似乎受够了他,动作戛然而止,他被扔上个石头台阶似的地方。他隐隐约约感觉到空气的寒冷,朦朦胧胧看出周围有房子。
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吸得浑身颤抖、苦不堪言。待呼吸渐渐不那么困难了,他呕出一腔又一腔冷咸的海水来。之后过了很久,他就只闭着眼躺着,就好像一个人依偎在恋人的胸口上。他脑中空无所想。假如心头尚有一丝欲念,就是让自己在这儿永远地躺下去。过了许久,他回过神来,先是意识到石头上一定特别脏,后又发觉冷得可怕。他开始奇怪周围怎么这么安静,怎么没人过来帮他一把。
他坐起身来,睁开了眼睛。
四周围一片黑暗。难道自己进了隧道,或是地窖?不会是入了土吧!可无论哪里都一样恐怖,因为他完全不知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也不知该如何离开。他随后感觉到一丝清冷的微风吹上脸颊;抬起头来,他看见冬日里散发着寒光的星星。黑夜!
“不,不,不!”他乞求道。他靠着码头的石阶往后缩,抽抽搭搭哭起来。
四周的房屋漆黑一片,毫无动静。唯一在动、在亮的东西就是星星。它们组成的星群在德罗莱特眼中就好像闪闪发光的巨大字符——是一种看不懂的字母。在他看来,准是那魔法师把星星组合成字、拼出咒语来害他。无论往哪个方向张望,能看到的只有黑夜、星星与沉寂。没有一座房子上着灯,假如德罗莱特听说的属实,这里的房子都已空无一人。当然,除非那魔法师还在里面。
他带着极大的不情愿才从地上站起来,四下里看了看。近旁有一座小桥,桥对面有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消失在黑压压一片房子的高墙之间。他可以往那边走,或者也可以沿着运河边的辅路走。星光给辅路洒了一层霜,看上去是个极为诡异、凶险的所在。他选择了黑暗中的小巷。
他过了桥,穿行在那片房子之间。没走几步,小巷展开成一片开阔的广场。广场边缘另有几条巷子延伸出去。他往哪儿走呢?他想到势必要经过的那些幽黑的暗影,那些寂静的门廊。要是他再也走不出去了怎么办!他怕得头晕,直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