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说大周如今不好,周师与先贤历经千年,代代传承,将帝制改为议会制,将属于一人的权柄下放,乃是时代的进步。如此,再过千年,大周或许会达到理想之中民主的境界,民智开启,天下人人皆读书识字,晓礼仪,知进退……可如今只是恰恰是民智崛起之初,他们急切的表达自己的独立思想和反抗性,却没有足够的理性,反映出来的自然是现在你们在大周常常见到的‘反抗精神’。”
“这么说,大周的社会制度要比大商大夏都来的高级?”赵旭之笑着问道,来人说的的确有道理,但既然知道来人是谁,倒也不需要留什么余地。
他却是忘了,只有不自信的动物才会在面对有威胁的敌人时龇牙咧嘴,而成竹在胸的狩猎者往往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那少年答道:“的确,不过纵观历史,往往都是野蛮征服文明。”
赵旭之一时为之气结。
柳辞回过头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野蛮未必能征服文明,你从历史中总结出的规律不能当作定律,这要看将军怎么选了。”
被称为将军的少年一笑:“我爱国啊”。
柳辞摇摇头:“爱国是一种道德,而道德一般不具有强制性,因此一个人当然可以不爱国。”
“说白了,道德这种东西一般都是某种经验的总结,比方说近亲不能结婚就是道德。其实这说白了,就是近亲结婚容易产生遗传病、畸形儿。这种经验积累下来,就形成相关的道德。先生觉得爱国又是什么经验的总结呢?”不等柳辞回答,他继续道:“说到底,是一种利益交换。有个叫石头汤的故事,村里每个人都贡献一点食材,最后得到的食物自然比一开始的东西好吃的多。先生非要问我为什么爱国,相当于问我,那个石头究竟是什么味道啊。”
“远古,人们结成部落。部落之间时常要因为争夺水源、狩猎地、耕地等等资源发生争斗。强大的部落可以击败弱小的部落,甚至把战败者抓起来作为奴隶。如果一个部落不如其他部落团结、友爱,它就更可能会被别的部落消灭。于是所有成员的利益统统受损。因此,我认为,爱国主义的起源,还在于民众因亡国而导致的利益损失。”赵旭之忽然道,他很是不喜欢面前的少年,更不喜欢他和柳辞平起平坐的态度。
“那么假如一个国家没有强烈的外部威胁呢?”少年问道,话音落下赵旭之感到彻骨的寒意。
大商面对大夏的威胁几千年,大夏同时面对大商和蛮族几千年,而大周人呢……
“的确如此,倘若商君并未如此对待大周之人,只怕我二人此时就要两股战战,急于先走了。”柳辞不以为意的道,似乎说的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只是将军有没有想过,当一个人强大到某种程度,为什么还要爱国呢?”
“这正是在下想问的,以先生之能,无论在何方皆是座上之宾,本以为先生力敌蛮族后已打算不理尘世,何必回来趟这浑水?”
赵旭之拳头握紧,同时担心的看向柳辞。
那人说的不错,先生名传天下,幼年即以文章动天下,被议院排挤后自称奉旨填词,人称白衣卿相,游历天下,占八斗风流,游走四方,携一股私兵征战八方莫有败绩,乃天下军神之一,而北拒蛮族更是将声望推到巅峰——先生从不欠大周什么,欠自己良多。
“人老了,总是恋旧的。倒是将军,便甘心将自己不败之名葬送于此吗?”
柳辞笑着说话,而街上的风已经起了,街上的行人仍自顾自的走着,而两人所在的方寸灰尘在地上打着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