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隐藏在城中隐秘处的凡人,皆被一道道黑色光幕裹挟着,以极快的速度飘向祭坛,那些被裹在光幕中的人,脸色痛苦,惊慌失措的手脚并用,想要撕裂开光幕脱困而出,可却无济于事,最终在刚刚触到祭坛边缘时,在围观之人的惊呼声中,几人纷纷被黑色烈焰焚身,顷刻之间,身躯化为灰烬,而余下一个个颜色各异的光团,没入祭坛中央。
见此情景,围观之人纷纷摇头叹息,驻足片刻便一脸悲戚着散去,落葵与空青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黑眸中瞧见了自己因震惊过度而苍白的脸庞。
祭坛周围的人群散尽,恢复方才的寂然。空青拦下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一眼望去,他也是名仙者,但是周身的仙气衰败,仙力修为亦是低微,老者抬眼望了望二人,神情微变,转瞬却又苦笑道:“二位是新来的同道罢。”
空青微微点头:“是,我们进来三日了,老人家,能与我们说说此处吗。”
那老者满是皱纹的一张脸抖了几下,强挤出一丝笑来:“好说好说,去老朽的茶棚坐下说罢。”他引着二人在不远处的茶棚坐下:“老朽方海,出身北方小族,请问二位如何称呼。”
空青拱一拱手:“晴空,也是出身小族,不值一提。”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海,叹道:“方海兄原本不是这番模样罢。”
方海凄楚的一叹:“不错,我虽出身小族,但也修成了神君,自然不是如此苍老,九百年前我陷在了此处,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莫非这附灵幻境并不只是会将人困住,还会不断吸收人的阳寿吗。”落葵饮了盏茶,愁容满面的喃喃道。
方海呵呵干笑一声,笑声中有克制的凄凉:“不错,凡是进入此处的仙者和修士,七日内不能出去的话,周身的仙气,仙力和法力皆会被封印过半,此后每过百年,便会被封印一部分仙气、仙力和法力,人自然会老上数分,直到千年后与凡人无异,一身骨血精魂便会尽数化入幻境,以此加固此处封印。”他抬眼看了看那光幕上的巨大眼珠,叹道:“此处幻境虽然大到无边无际,数十万年来困入了不计其数的仙者和修士,但却从未有人出去过,这个城池是阵眼所在,故而大部分人都聚集在此处,寄希望能破去阵眼逃得生天。不过这阵眼玄妙的很,对攻击之人的反噬极为厉害,没有数个神君修为的仙者共同施法,难以破除。”
“神君修为。”空青与落葵互看了一眼,问道:“如今城里还有多少神君修为的。”
方海捻须想了会儿:“神君原本便极难修成,方才你们见到化为灰烬的那几人中,有两个就是,现下除去我,这幻境中再无神君了。只是我被困了九百年,如今一身修为已不足十之一二了,再过百年,我也要化作一抷黄土了。”
“若是从外部强行破开幻境会如何。”空青沉声道,听完这些,他的眸色已一分分沉了下来。
“咱们这些被困之人自然是要随着这幻境一同灰飞烟灭了。”方海凄然道,一语击中空青心中最深的不祥之感,他脸色微变,旋即握了握落葵早已冰凉的手,冲着方海如常道:“多谢方海兄了。”言罢便起身告辞。
方海叫住二人,叹道:“二位既然会在此处住上千年,还是先寻个住处,趁着如今仙力尚在,去北侧的赤恶沙漠多挖些银两,再找个可以糊口的营生,莫要最后像我这样穷困潦倒。”
出了城门,向东行上几里路,有大片大片农田,一弯清泉绕田而过,沿着溪边走上一段长满碧色苔藓的石阶,浓荫掩映下,依着山边有一座布满灰尘的农舍,屋边一洼深绿色的湖水,一畦菜地早已荒芜,四围有翠竹郁郁葱葱。
推开柴门,触手扬起的轻尘令落葵忍不住的咳嗽,那门的颜色已变暗发黑,用来捆扎的麻绳斑驳断裂,连原本乌黑的钉头都染上了暗红色的铁锈,三只雏燕在檐下窝中探出头来,啾啾叫个不停,有两只燕儿来回反复的给雏燕口中喂食,檐下细密的蛛丝低垂而下,屋角有一簇簇野草不停的在疯长。
落葵怔怔望着屋中触手的轻尘,重重咬着下唇,直到将唇边咬出暗红色的齿痕,才伸手拉了拉空青的衣袖,轻声道:“我们去赤恶沙漠罢,往后用银子的地方多。”
空青捧住她的脸庞,一双明眸水波柔和却笃定深沉,轻缓道:“落葵,我们不去赤恶沙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这里等死的。”他眸中厉色一闪而过:“区区一处幻境,我这一身修为不要了,也要破开这里。”
落葵握住他的手,感受他指尖传递的微凉,心间一动,抬手抚了抚他的眉眼,笑道:“不要。”
空青猛然间拉她入怀,紧紧拥住她,低沉而柔婉的声音在她耳畔飘渺传出:“我舍不得你,我想过与你一同在这里过上千年,可我不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等死。”
落葵的头埋在他的颈窝中,嗅着他身上淡泊疏离的梅香,没有任何的不甘和迟疑:“我不怕等死,我只怕千年后鸡皮鹤发,你会看不下去。”
空青抬起手,缓缓靠近,想要抚一抚她的脸庞,却在离她脸庞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那眉眼脸庞,果真如广丹说的一般,与她有九成相似,只是落葵眼角眉梢皆是英气,笑中也带着凌厉冷意,不似她那般温婉近人。他不由的紧紧闭住双眸,掩饰住眸中的慌张与迟疑,声音极淡极淡传出:“我不会。”
她拍了拍空青的背,笑道:“好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住处了,赶紧收拾收拾罢。”
虽然只有一间屋舍,即便只住上数日,但要忙活的事却不少。空青砍了不少干柴,在灶膛里燃起火来,烧水烧饭,哪一样也离不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