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万遍也不足惜。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不客气,以至于终于有人后知后觉,意识到眷属阁下今天前来并非是来表示支持的,可惜路易斯没再给他们愤怒出声的机会,微微抬了抬眼,游荡着的荧火瞬息放大、蔓延——
这火焰并不灼热,寒凉的温度冻的此地寸寸结冰,窸窸窣窣的小苔藓固定在粘稠的空气中难动寸步,流动在血管里的血液凝固结冰,寒霜随之覆上黑袍表面和其下的身躯,然后这一切又被火焰的毁灭力剿灭殆尽。
路易斯垂首,忽而看见皮肤上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黑色鳞片,他随之咳出了鲜红的肝肺脏块。残缺的心脏碎片脱离了主人还在地上一起一伏,仿佛什么独立有意识的活物。
路易斯面无表情直起身子,抬脚碾碎前一秒还属于他的血肉组织,然后擦去唇边血迹,坦然离开了这里。
低矮的植株掩盖了这一切,他边走边想,犹豫着后续要怎么处理。他当然不敢向纪评先生邀功,仁慈的存在宽恕了无知的蝼蚁,这是纪评先生的宽容,不是他知情还漠视不管的理由,如今的一切都是他理应做的。
半倒塌的墙壁透落下倾斜的阴影,他的半张脸暴露在白日阳光下。明媚的阳光照的人皮肤发疼,路易斯下意识扶住墙,半跪在地,发颤的骨骼震断了攀附其上的血肉联系,苍白失血的指尖很快就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包围住指骨,逆流的血液倒灌入脑室,他倏的脸色一白。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几乎同时响起的,是小塔卡壳的一顿一顿声,单个音调被无限放大拉长,像一根针一样在大脑中来回穿刺……如果自己还有脑袋的话。
路易斯稍微清醒了一点,也只有一点,他模糊听见嘲讽的笑声、卑微的求饶声、哀哭的风声,杂糅在一起铺成混乱的呓语……
小塔已经急成了一锅沸腾的粥,书页的翻动声哗哗作响,开始挨个替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的路易斯摇人。
生命之神不能叫,命运之神不能叫,战争之神不能叫……
“伟大的,文字与知识之神。
——您是世界海孕育而出的宠儿,您是真理与求知的化身,您洞悉所有的过去与将来。”
可恶,没反应。
“美丽而浪漫的,爱情之神。
——永不竭尽的爱意是您裙摆上鲜艳的点缀,永不凋谢的时光凝固您的光彩,您是所有爱情的尽头,庇佑着赤忱的信徒终得美满……”
可恶,没反应。
……
小塔一咬牙。
不管了,拼了。
“伟大的旧日之主。
伟大的,至高无上的,群星。
——您凌驾于世界之上,原初是您的意志具现,万千星河追随您的存在……”
……
远在灰巷之外贵族府上的纪评忽而一顿,他才送走索斯德爷爷和雅优格尔,现在隐约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却又不知这焦躁从何而来。
正在阅读的书也读不下去了,他倦怠垂下视线,把书合上,犹豫须臾,指尖搭上夹层间的符咒……
这像是一种本能,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用、要不要顺应这种莫名感应的时候,符咒轻轻一颤,朦胧的雾气聚拢又散开,他看见了路易斯。
准确的来说,是倒在小巷里,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路易斯。他看见路易斯身上多处关节扭曲成常人难以理解的弧度,身下是大面积的血滩,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顿,随意丢在这里。
再看周围环境,狭窄的小巷,肆意疯长的低矮植被,斑驳残破的砖瓦……这不是灰巷吗!
路易斯怎么会跑到那里去,不对……路易斯穿这么华贵去灰巷,居然还没带仆人守卫之类的,那不是明晃晃的活靶子吗!
纪评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是通知莱尔,易林尔斯府邸离这里不远,他可以边关注路易斯情况边过去,甚至因为知根知底,他都不用想借口和莱尔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