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倦还是那副颓废又洒脱的模样,他好奇地往戏楼里望了一眼:“看来今天是有贵客临门啊!”
嬴无忌笑道:“运气好,请来了陛下撑撑场面!”
“那倒是巧了!”
韩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短暂跟嬴无忌交换了一下。
紧接着,便有一个声音在嬴无忌脑海中凭空响起。
“嬴兄,记得承诺,我母亲与外公,一个也不能多,一个也不能少!”
啧!
嬴无忌目光下意识扫过他身后的一队侍卫,感觉这个道士真的有些东西。
今天黎王亲自捧场,他当然得把安保问题搞定。
所以昨天睡醒,他就过来排查名单,发现这祖孙三人的名字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营救行动可以开始了。
但看看订座位的时间,居然还提前了一天。
不由有些惊讶,因为他才刚刚把老丈人邀请到,就算迎接贵宾的布置,都是从宫中借调过来的人安排的,不少人都是到今天才知道有贵客。
而这道士,比自己都提前知道一天。
这是未卜先知。
还是碰了个巧?
神奇!
而他的那句“一个也不能多,一个也不能少”就更神奇了,这货是不打算活了么?
只可惜现在太热闹了,当面肯定问不出什么东西。
韩倦也没有多多交流的意思,笑着冲嬴无忌拱了拱手,便陪着郑家母女进了戏楼。
“刚才那个道士,是不是……快死了?”
一旁的花朝没头没尾地冒出了一句。
嬴无忌咧了咧嘴:“可能吧……”
不论是从现状。
还是他的气色。
韩倦的确都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牧野碑反噬实在太严重了,这么长时间了,都不见个好转,本来看着就肾虚,现在看起来更是跟骷髅一样。
花朝这么问,倒也不奇怪。
又等待了一会儿。
王宫方向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
车辇。
侍卫。
看起来无比隆重。
来了!
嬴无忌心头顿时一跳,随着车辇越来越近,心中也越来越紧张。
终于。
车辇停了下来。
嬴无忌拱手道:“恭迎父王,母后!”
花朝也赶忙行礼:“恭迎陛下,王后娘娘!”
“免礼!”
赵暨哈哈大笑,随后便与王后先后下了马车,然后马车里又下来一个人。
嬴无忌笑道:“见过太子妃殿下!”
“驸马安康!”
李采湄笑意盈盈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就落在了花朝的身上。
花朝刚好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了片刻。
嬴无忌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动作体态看起来颇为轻松,跟花朝的距离也没有刻意拉远,两个人站得很近,一看就知道关系很好,但又没有那么近。
应该不会看出端倪吧?
好在。
没有任何针锋相对的意味。
花朝向太子妃殿下问好。
太子妃殿下向戏楼老板点头致意。
一切看起来非常和谐。
直到……
李采湄上前一步,笑着握住花朝的手:“久仰花朝姑娘才名,今天终于能亲眼看到戏曲了。只是初次到来,不懂其中的奥妙,不知花朝姑娘可否一同观看,给本宫讲解一番!”
花朝笑道:“殿下相邀,乃是民女的荣幸,又岂有拒绝的道理?殿下快请!”
嬴无忌:“……”
这特娘的,果然没办法避免啊!
不过还好,至少有老丈人坐一边,任何人言行举止都要收敛不少。
他赶紧做出请的手势:“父王母后请!”
说着,便热情地把人请了进去。
黎王入场的瞬间,戏楼都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很快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礼。
“拜见陛下!”
“拜见陛下!”
“拜见陛下!”
赵暨淡笑着点了点头:“今日共赏大黎戏曲,没有君臣之间的讲究,大家不必多礼。”
看到众人坐下,他才在嬴无忌的引导下落座。
整整一排上座,只留给了王室。
赵暨和王后坐在中间,李采湄挨着王后,花朝坐在李采湄身旁。
而嬴无忌,只能坐在赵暨那边。
听着那边花朝和李采湄在交流过往的戏本,谈得颇为热络,只觉抓心挠肝。
虽说现在谈得都正常,但糖糖主动提出过来,可不是为聊正常话题的,再过一会儿,最多到中场时间,肯定会出问题。
这咋办?
嬴无忌小脑瓜飞速转动,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压低声音道:“父王!韩倦和郑家母女都在,咱们救么?”
赵暨身为悟神境强者,又是不少人惦念的黎王,早已养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习惯。
自然一进门,就看到了所有值得看到的人。
他低声问道:“孤安排的营救计划还没到,是你通知他们来的么?”
嬴无忌赶紧回道:“哪能啊!儿臣请您过来,不过是为了消遣,让外人提前知道也不安全。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韩倦未卜先知,反正他们就是过来了,刚才还向我求救来着。”
赵暨思索片刻,直接把赵傀招呼了过来。
一个眼神交流,赵傀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飞快下楼,先是找上罗偃:“罗相,罗少爷,陛下有请!”
“有劳!”
罗偃只是短暂错愕,便赶紧道谢。
他这次来,只是为了看望一下女儿,并没有打算太高调,因为他知道花朝根本不想跟自己有太多交流。
所以看到花朝陪着太子妃,也没有舔着脸凑上去。
但现在陛下有请……
真好!
在罗铭的搀扶下缓慢起身,他有些激动地上了二楼,在赵暨眼神示意下,坐在了嬴无忌的旁边。
花朝见他上来,本来有些抗拒,不过好在父子俩坐得比较远,这才微微放松了一些。
赵傀目送父子两个上楼,又走向郑家祖孙三代。
在他接近的瞬间。
韩家派来的一众侍卫顿时警戒了起来,他们被派过来,就是要看管这三人的。
事先他们并不知道赵暨要来,所以在赵暨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戒备起来了。
在赵傀过来的瞬间,更是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但无人敢拦!
哪怕他们之中隐藏着兵人境,也绝对不是赵傀的对手,更何况这是赵暨相邀。
赵傀向刚才一样,沉声道:“郑老爷子,韩夫人,韩世子,陛下有请!”
听到这话。
郑濂太阳穴忍不住突突了一下,他虽然有些无欲无求,但也当了不少年家主,怎么能不知道赵暨的心思?
只是现在韩郑两家已经到决裂的边缘了,就算王室不继续发力,也迟早能等到韩郑两家反目成仇。
又何必在今天再强演一出戏?
也正在这时。
他脑海里响起了一阵怒哼声。
都不用去找,他就知道那个监视自己的高手在发出警告。
郑濂苦笑一声,拱拱手就准备拒绝。
却不料。
韩倦直接笑着应了下来:“那就多谢陛下了,贫道正犯愁这里吵闹呢!娘,外公,咱们上去吧!”
说着,便强行搀着两人的胳膊站了起来。
就在这个瞬间,强大的威压凭空出现,宛如泰山一般压在了韩倦身上。
他闷哼一声,喉头便涌出了一口鲜血,却又被他笑着咽了回去。
浑身颤抖,每个毛孔都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郑濂脸色大变:“倦儿!”
韩倦笑道:“无甚大碍!外公,咱们上去吧!”
郑濂神色复杂,他跟韩倦师父算是老友,如今韩倦的处事方式更是跟他师父十分相似,所以哪怕韩倦除了疗伤,几乎什么事情都没做过,他也知道自己这外孙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他这么做,肯定不会是害自己。
眼见韩倦状态越来越差,他扶住自己的外孙,咬牙道:“好!”
只是祖孙三人刚刚动身,就有一道身影拦在了面前。
一个年迈的侍卫淡笑道:“老爷子,您忘了?您刚染了风寒,若传染了陛下,那便是大罪!”
被他这么一拦,郑濂的脸色不由有些难看。
赵傀冷哼一声,直接挡在了三人前面:“陛下乃是悟神境强者,还怕区区风寒?陛下说了,如今大黎政通人和,靠的就是罗相与魏韩两家名臣的辅佐,岂能亏待了臣子与家眷?陛下相邀,郑老赴约,也是你一个侍卫能拦的?”
年迈侍卫:“……”
两个兵人境强者对峙了许久。
终于。
年迈侍卫退后了一步,让开了上楼的道路。
这种情况,不适合翻脸。
先等等!
若他们真要把韩倦带走,自己哪怕顶上恶奴的名声,也得把人留下。
赵傀哼了一声,便带着祖孙三人上了楼。
安排郑鸳挨着花朝坐下,然后是郑濂韩倦。
这一系列的变故,让戏楼中不少人都忍不住侧目。
就连刚才聊得颇为投机的李采湄和花朝都忘记了聊天,看看气定神闲的赵暨,又看了看道袍上满是血点的韩倦,隐隐感觉要发生大事。
一开始李采湄看到罗偃上来的时候还心里一咯噔。
因为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李采潭传授的侦查经验,感觉这可能是嬴无忌限制花朝跟自己说话的手段,但看到罗偃坐的是嬴无忌那边,以及祖孙三人的遭遇,这才明白是赵暨准备救人了。
她放下心来。
却也暂时没有了和花朝继续聊的心情。
花朝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冲台上的伶人使了一个眼色,很快大堂的灯光便暗了不少,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台上。
随后众多伶人上场,唱响了《梁祝》的第一幕。
经过这么久的排练和磨合,戏班伶人的台风已经非常稳健了,再加上戏本相当优秀,很快就让人投入到了剧情当中。
至于刚才的小插曲,早就被人遗忘到了九霄云外。
看着梁祝两人在大黎学宫里充满青涩爱意的互动。
就连上座的人,也看得有些触动。
王后不知何时已经挽住了赵暨的胳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回想起了年轻时的场景。
罗偃神情中却带着悲痛,往事不堪回首。
郑鸳眼眶泛红,神情之中满满都是悲戚。
整座戏楼。
除了伶人和乐器的声音,再没有了半点声响。
所有人都看得无比投入。
剧情稳步推进,梁山伯通过大黎学宫夫子们的认可,取得官位,在正式任职之前衣锦还乡,并且前往祝英台家提亲。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感觉梁祝两个人终于能修成正果,彻底摆脱马文才的阴影。
却不曾想。
祝英台的家乡,正好是马文才家的封土,而马文才正是这个家族的小少爷。
矛盾骤然升级。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上来。
然后,上半场结束了。
观众有些想骂娘,但好在一炷香后下半场就会开始,戏班又送来了精致的点心水果,这才打消对戏班的怨念。
“你小子行啊!”
赵暨瞅了嬴无忌一眼,不知道是愠怒还是赞赏。
嬴无忌笑道:“父王谬赞!”
他能看得懂赵暨的眼神:你是懂断章的。
赵暨有些无语,放弃了教训这倒霉孩子的冲动。
但不得不说。
他对这个戏本极其满意。
前期在大黎学宫的剧情,足以让无数年轻人生出希望,只要能学得一身本事,就能在大黎新地当官!
后面的剧情还没看。
但以赵暨对嬴无忌的了解,肯定是这个马文才想要强娶祝英台,然后马家对祝家和梁山伯无情压迫,最终朝廷出马,把这一对情人救到大黎新地。
既能说明世家的黑暗。
又能宣扬新政的美好。
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