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十万精兵究竟是如何暗中联系,来了这么一次反击的?
年轻人都这样了!
老家伙跳得再凶又有什么用?
嬴无忌脸上满是笑容,心中却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次。
应该是没有选错。
老实说。
一开始他也没有把握。
因为赵氏的将士虽然大部分恪守军令,但宗族意识还是不弱的。
向往国家强大自是不假,但也都想享受到新地的利益。
所以昨夜前夜,他的天狐入梦便已经火力全开。
体验感拉满。
沉浸感拉满。
开始噩梦循环。
梦境不是别的,正是阴山要塞都是泥糊的城墙,甚至干脆没有城墙,他们直接跟狄国骑兵硬撼在一起。
狄国一支骑兵漏过,进入新地烧杀抢掠,引起新地百姓恐慌,倒流回魏韩故土,大片良田拱手让人,任狄国骑兵践踏,随后三家分黎,赵氏成了最弱的国家。
然后大争之世到来。
赵氏被乾国和姬姓联盟各种教育。
直接成了第一个被灭国的大国。
梦境有一点好。
那就是做得快。
短短两个晚上,他们就把相同的梦境连着做了二三十遍。
那种在泥窝里绝望厮杀的感觉,那种国破家亡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足以让任何有心气的人发狂。
最重要的是。
他们醒来以后回顾了一下梦境。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若真按梦境里进行,大概率会发生这样的结果。
而此时。
阻止这一切发生的罗偃,却被赵氏的长老伙同魏韩两家弹劾!
赵家长辈让他们不要来,用的理由是“要为大局考虑”。
但弹劾功臣!
便是所谓的大局么?
阴山要塞没有城墙,就算二十万精锐全在,他们又能抵挡多久?
但有了城墙,有了玻璃镜,他们却在两地先后取得了奇迹般的大捷!
这难道是“为大局考虑”的宗室带来的么?
人可以自私。
但不能没有良心。
人可以自利。
但不能目光短浅。
何况这次出战的,都是一腔热血,准备建功立业的青壮年?
所以接连两晚的噩梦之后,他们来了。
“孤正发愁什么时间犒赏这些功臣呢,没想到他们自己找上门了!”
赵暨哈哈大笑,直接站起身来:“诸位爱卿,今乃我军大捷之后第一次大朝会,我军功臣无数,若是没有封赏的话,未免太寒了我军将士的心。不如诸位随孤一起出城,封赏三军?”
说罢。
看都不看赵氏诸位长老。
直接大踏步朝殿外走去。
他大手一挥,因天就地发动,绛城内外飞沙走石,瞬间聚成了一道通往城外的路。
毫不客气。
直接一步踏上。
嬴无忌瞅了赵郢一眼,笑着转身走向罗偃:“罗相!晚辈扶您前去!”
罗偃到现在目光都有些错愕,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但看着嬴无忌温煦的眼神,已经无暇去思考这个问题。
心中有些感动,轻轻“哎”了一声。
虽然早已气衰力竭,但有嬴无忌的真气支撑。
还是能够走路的。
于是跟在赵暨身后,大踏步朝城外走去。
在场群臣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可事到临头。
又不能把头埋在沙土里面。
彼此对视一眼,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一众人都是有修为在身的,再加上天桥石路本身就在向前推进,才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众人都到了城外。
城外。
十万精兵不着甲胄。
一个个都穿着粗布麻衣。
有些人身上还带着伤,因为动作太大伤口崩裂,白色绷带上浸满了鲜红色的血迹。
在其中。
甚至还混进了不少赵氏的老人。
他们本应该参加大朝会,但一个个都称病告假,如此一不用站在宗室利益的对立面,二也不用违背本心反对新法。
虽然有些逃避心态,但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却不曾想。
一大早就被这些上了头的年轻人绑到了城外。
半推半就。
欲拒还迎。
就过来了。
而那些从新地赶来的吏员,更是一个个风尘仆仆,满面风霜。
看到赵暨之后。
立刻整齐地行了一个礼。
“参见陛下!”
赵暨心中感动,忍不住仰天大笑:“好!好!诸位免礼!”
众人站直身子之后。
立刻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这个人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浑身缠满了绷带,目光相当明亮。
他上前行礼道:“陛下!恕末将冒昧,于大朝会之际,携战友一起求见。”
这个人。
赵暨很面熟。
青年俊杰,宗室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三品灵胎。
曾经进入过乱贼冢盘。
这次暝都安邑之战也立下了不小的战功。
更重要的。
他名字叫赵阔。
长平侯赵郢的嫡幼子!
看到赵阔,赵郢气得双眼都充血了。
赵暨忍不住一笑:“还是年轻人沉不住气啊!你立下了赫赫战功,孤定然会封赏,又何必急于一时?”
“回陛下!”
赵阔笑着说道:“吾等此次前来,并非为了邀功!”
赵暨明知故问:“哦?那是为了什么?”
赵阔深吸一口气,瞟了一眼上方的赵郢。
父子俩目光只是交汇了片刻,便似有刀剑交鸣。
但赵阔却好像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朗声道:“前些日子大黎大捷,我军物资充足,后方稳定。狄国骑兵凶悍,却未进入新地丝毫,吾等虽有战功,却也只是锦上添花。
本想修养好伤势之后,再来陛下面前混个好处。
却不曾想此战最大的功臣,正在被文武百官弹劾!
末将斗胆!
请陛下宣告罗相无罪!”
他说的话底气十足。
字字铿锵。
话音刚落。
十万精兵与五千吏员便齐齐喊道。
“丞相无罪!”
“丞相无罪!”
“丞相无罪!”
一声声,整齐划一。
如天雷滚动,撼动了整个绛城。
每喊一声。
赵氏一众长老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赵暨忍不住心潮激荡,如今他已入暮年,对大多事情都已经波澜不惊。
但是看着这些年轻的将士与吏员,也忍不住被他们的热血感染。
这些……可都是大黎的未来啊!
赵暨似笑非笑,声音虽然不大,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说来也怪,未出绛城之人,都以为罗相乃是绝世之佞臣。反倒是新地的精兵吏员,都认为罗相无罪。”
听到这话。
方才声嘶力竭讨伐罗偃的人,脸色顿时变得极其精彩。
嬴无忌适时补充了一句:“父王!您有没有想过,这些新地官兵,人人都受到了罗相的贿赂,所以才昧着良心扛着重伤不远千里而来,尽是为了心中那点蝇营狗苟?”
“哦?”
赵暨抚须微笑,嫌弃地看了嬴无忌一眼:“你内心为何如此阴暗?”
嬴无忌讪笑着认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能儿臣最近与污浊之人交集太多,心变黑了!”
赵郢:“……”
魏桓:“……”
韩赭:“……”
在场众人:“……”
这一对翁婿。
说话是真膈应人啊!
赵暨扫了一眼他们精彩至极的神色,便直接略了过去。
这次他们声势浩大。
鲜有招数能应对。
但赵氏年轻一辈一来,再浩大的胜势都一触即溃。
他转身看向罗偃:“罗相!有人说你有罪,有人说你无罪,你认为如何?”
看着城墙下目光热忱的年轻人。
罗偃有种掩面而泣的冲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城墙虽是老臣督建,但功不在老臣。
老臣一心为国,却行事偏激,此次擅夺鼓槌,实乃意气之举,虽自认情有可原,却终究还是触动了新法。
老臣新地执掌新法之人。
便不可知法犯法!
否则新法威严不存!
按《黎新律》,文臣越权指挥军队,当处以死刑!
老臣请求,为新法立碑,以老臣之血浇于碑身之上。
为新法立威!”
此话一出。
城墙上下惊呼声不断。
如此场景。
就算赵暨硬保罗偃,也完全没有问题。
却不曾想,罗偃居然做得这么绝!
太狠了!
赵暨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凄怆:“罗相认为几日为宜?”
“事不宜迟!”
罗偃深吸了一口气:“碑成之日,老臣自愿伏诛!”
“好!”
赵暨沉声道:“传令下去!为新法立碑,碑成之日,送丞相上路!”
他扫视了一眼身后众人。
方才的“众志成城”已经变得有些畏畏缩缩。
尤其是赵郢,更是跟死了亲娘一般。
宗室是他的底气。
但宗室迟早是年轻人的。
釜底抽薪之后,他底气来源于何处?
赵暨斜睨了赵郢一眼:“长平侯!若孤没记错的话,赵阔应该是你唯一的嫡子了吧,长平侯一脉也该立世子了!”
说罢。
遣散众人。
直接转身离去。
……
重黎殿。
笑容就没从赵暨脸上消失过。
实在是大快人心!
一想到赵郢那如丧考妣的模样。
他就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此次黎国变法,最讨巧的一点就是新地的开发,没有动赵氏本土的利益。
不然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翻篇。
等到这一批老人死绝以后,王室才会让新法蔓延至赵氏故土。
好!
好啊!
“无忌这混小子,真是给孤了一个惊喜啊!”
“是啊!”
曹公公笑着附和:“没想到驸马爷在军中也有如此威望,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召集了此战所有的精锐。”
此话一出。
殿中安静了片刻。
赵暨笑意不减,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丝阴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