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房间里,先前那人微斜着身子坐着,看着篓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婴儿。和其他婴儿一样,头大身子小,两只眼睛紧紧闭着,两只小手紧紧捏着,不知道在攥着什么东西。要说有什么不同之处,就是他太安静了。从被他发现扔进篓子里到现在,未曾醒来,也没哭过一声。
白数静静的看着婴儿,修长的食指在剑柄上轻敲,带有某种奇特的韵律。动作过了很久才停止,他眉间却添了几丝困惑。
先前他以剑算,他能窥见代表命运的星空的一角,却竟是窥不见这婴儿的一丝命数。
他更疑惑的是先前阻拦之人境界之低,衬托得郑重其事拜托他的人像个笑话。不过很快,这些疑惑都被他收进了眼底深处,面色复归平静。
“可怜的孩子啊。”
这句感叹极短,这就让这句话多了几分冰冷,像是句断语,但并未掩住他话里的怜悯。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着夜色里深青色的镇子。
夜晚的清塘镇如同一个穿着干净深青色布衫的小姑娘,未必眉眼如画,但很可亲。
可亲,便可居。
他站在窗边,那幅山水画已经寂静。
十六年后。
熹平十九年的一天。如同它的前一天和更前一天一样,没什么不同,仙人们的白衣仍然不染纤尘,昭阳殿上的那只獬豸仍然雄赳赳气昂昂的看着皇城外的青山,清塘镇也仍然是青灰色的。但往后许多年,会有人或感慨或恼怒或欣喜的记住这一天,一些事或一些人从这里发生了,然后,像是通俗小说里说的,历史的车轮开始转动。但至少,在这一天当下,清塘镇仍然很平静。
但有一块地方不是。
一道青衣身影以难以想象的矫健身姿闪过人群,或攀爬或跳跃,在集市里如梭鱼般前行。这种梭鱼很灵活,是清塘镇的渔夫最不喜欢抓的鱼,但它的肉质又很鲜美,就像造物主的恶趣味一般,鲜美的肉和顽强的求生欲被捏在一起,让它在集市上的身价颇为不低。梭鱼们为了生命才游得那么快,青衣少年呢?
很显然也是。
在他的身后有另一道红衣身影,高速奔跑下荡起的红衣如同绽放的杜鹃花,却又没有杜鹃花那样静美,透着一股凛冽。这股凛冽像是一把钢刀,将温柔的春风搅得粉碎。而这把钢刀下一个要绞碎的目标呢?不言而喻。
陈半鲤飞快拭去额头上出现的汗水,咬着牙往前奔去。少年容貌清秀,五官柔和,但眉毛很英气,很锋利,只是现在它们狰狞地挑着,毫无美感可言。他奔跑的原因倒也很好理解,甚至可以说很常见。
他忘写作业了。他在逃跑。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算常见,毕竟一般忘写作业夫子顶多罚抄典籍,或者面壁思过,或有皮肉之苦也并不严重。而他面临的,会是一般孩子难以想象的大恐怖!
生死间的大恐怖令这个惫懒的少年爆发出极强的速度,但很遗憾,双方修为差距过于巨大,片刻后,他的师姐白小洛便薅住了他的后衣领,如同勤劳的渔夫终于抓住这条狡猾的梭鱼。陈半鲤如同上岸的鱼,无力的被师姐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