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红药被吸入镜中,只觉身体骤然失去控制,悬浮在半空,然后猛地下坠——
她挥动四肢,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没想到,竟然真的触到了什么,只是那玩儿意光滑溜溜,根本止不住她下坠的趋势。
但只要有东西,就证明这暗黑无光的地方不是没边没沿的。
终于,在她第三次做出尝试时,手臂紧紧挽住了一条藤,下坠之势陡然而止。
戚红药大口喘气,心脏后知后觉的骤然跳了起来,半天才见平复。
她小心翼翼的往下看去,触目一片漆黑,她只有紧紧攀住这藤蔓似的东西,但还是隐有下滑的趋势。
黑暗中,一阵窸窣动静传来,细细密密的,好像什么东西遭到啃食的沙沙声。
照明咒怎么念来着?她向来对咒法不太上心,因为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天赋有限,学了也难有成就,不如把有限的时间,用来冶炼除妖的手段。
没想到啊,书到用时方恨少,咒到念时不够多。
试了半天,面前终于浮出一小团光晕,照明范围不大,且时明时暗的,不过,聊胜于无。
小光团颤悠悠往下面飘去,戚红药极目去看,看清的瞬间,突然后悔点灯。
有些时候,看不见比看得见还好一点,不了解比了解更安全。
看不见时,也只是对未知的恐惧,如今看见了,不仅恐惧有了实体,还更兼十分恶心。
她本来不确定,那镜子究竟是不是传送阵,如今有九成的把握,这是个类似芥子须弥的东西。
因为坑底布满了“黑处士”。
处士,本指有才德而隐居者,但“黑处士”,指的是一种虫子。
黑甲,红斑,十六足,体型虽只有拇指大小,可锤不死,打不烂,布满细齿的口器一旦咬住猎物,就再不撒口,若硬要将其从身上摘下,就算生生拉断它的身体,那嘴也依旧嵌在皮肉里。
尤其是,这东西咬住猎物后,会分泌出一种令人剧痛的液体,如同伤口处被生挖下一大块肉。
戚红药开始流汗,手脚冰凉,掌心有些打滑。
她对这种虫子,很是熟悉,也了解被咬后的痛苦——因为她已经有过一次被“黑处士”包围的经历,足足熬了三日,精神几近崩溃,才寻得脱身之法,从那以后,她一见到这种虫子,就难以自抑的心生恐惧。
而这种“虫”,本身并不是活物——究竟是什么,她也不得而知,只是听孙姑姑讲到,这虫子只能生活在芥子须弥之中,一旦见了天光,就会消隐无踪。
她竭力抑制住身体的颤动,仰头往上看去,入目一片虚无。
她不会高阶道法,而须弥芥子是无法用蛮力突破的,像上次那种侥幸的际遇,还会发生第二次么?
掌心传来的火辣辣痛感,令她强行回神,借着光晕一看,藤蔓上被握过的地方鲜血淋漓——这东西竟也有腐蚀肌骨的作用。
戚红药明白了,看来这个芥子须弥中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了捕猎而存在的。如果她就这样僵持下去,手掌早晚被腐蚀殆尽,到时候,必然坠入虫堆。
她每“死”一次,颈间的痣,就更红一分,若三颗痣都全红,到时候,她的生命就会在一次又一次的虫咬啃食中,消磨殆尽。
她不怕死,但如果就这样死去,真的好不甘心。
她忍住恐惧,垂头在密密麻麻爬动的虫堆中扫视,竭力寻找一条活路。
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一件事:“黑处士”明显已经足够对付猎物,为什么还会有藤蔓的存在?
——假如,是猎物先坠入虫堆,死后,再由这些藤蔓将其骨骸提出去呢?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能捱到那一刻么?藤蔓又是根据什么判断何时该拽走猎物呢?
不知不觉间,她又向下滑脱了数寸,距离虫坑更近了。戚红药禁不住想:我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
“公孙夫人”已经沉默了许久。
万俟云螭似也在思索,片刻,抬手打出一抹流光,光冲东南天边而去。
他转回身,缓缓地道:“你这样沉默,是要毁约么?”他没有厉声逼问,也并不很着急的样子,但是,公孙夫人听在耳中,止不住的要打起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