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并没有如同以往一般出门相送,依旧望着月亮。其实他在郭勋来之前已经晓得了那三人的身份。没错,是中看不中用的郑禃……他感觉是在骂自个,那个广西土举子告诉他的。
郑禃的张狂是有目的有方向的,却不是疯了。他还指望着朝廷补偿好处,若是得罪了首辅,人家一句话,把他家都能剿了。尤其昨日传来消息,那个贵州的莽妇米鲁已经战败被杀,贵州平了,郑禃就更不敢乱掺和了。
郑禃置身事外,郑直虽然意外,却没有惊慌。毕竟他当初设的时候,就没有考虑对方。只是他没想到那三个开头这么大,此刻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顶着。很简单,他让那些人折了面子,对方不会因为他低头,而放过他。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干嘛要服软。
“千户。”良久之后,郑直开口。
朱千户应了一声。
“俺让郭管家准备了些钱,你拿去和他们分了,瞅着外边没人,走吧。”郑直收回目光“俺是不成了。”
“五郎这是没把俺当自个人。”朱千户愤愤不平,骂骂咧咧的转身就走。
郑直突然有些失望,暗自咒骂一句,转身往正堂走去。他何尝不明白得罪了首辅指定没好,可这是他能退的吗?被人指着鼻子骂父母,如果都能忍下去,他以后就算不做官,经商都不会有人放在眼里。因此他索性就硬扛到底,不管来啥,他都借着。大丈夫与其跪在地上忍辱偷生,不如率性而为,死就死。
当然,郑直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他的举动对郑家会带来啥样的后果。也因此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联系郑宽等人。六岁就被送去隆兴观的他,从小就懂不要给旁人惹麻烦的道理。因此,哪怕他都决定和郭勋一刀两断,也还是想办法将对方摘了出来。
在他看来,只要不主动牵连,相信刘仁那些人也不愿意将事态扩大,毕竟这事宣扬出去,他们也没好。更何况,刘成恩那些人要对付他,也不会用这个名义。郑直不过是因势利导,试探一下朱千户等人。然后借此判断下一步该怎么走。如今看来,钱都喂狗了。
刚刚走到廊下,他听到身后有动静,扭头看了眼,吓了一跳。朱千户带着朱百户、朱总旗、朱小旗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明晃晃的刀“干啥?”
“俺把他们三个带过来了。”朱千户直接开口“银子给了老田他们。其他人俺管不着,这三是俺兄弟,他们要是敢跑,俺第一个剁了他们。”
朱千户从小就懂他不聪明,却从小听着宣宗瓜蔓抄长大的。当初为了不留后患,所有与汉王有瓜葛的山东卫所官员被全部杀光,血的教训告诉他,就算现在离开郑直,对方一旦完蛋,他也跑不了。
而几十年的人生经验还告诉他,郑直没有那么容易垮。不讲别的,郑家和皇后可有亲戚关系。还有一句老话讲的好‘莫欺少年穷’。只要郑直蹚过去,那么今年才十四的他,未来一定不会差。他倒没有认为郑直一定会再考中状元,而是认为郑直的名气走哪都饿不死。敢打首辅的元孙,就是混绿林,也能立起一面旗。
朱百户三人互相看看,竟然就光棍的不吭声,一副任杀任砍的模样。
“滚滚滚,不愿走,就睡觉去。”郑直笑骂一句,转身就往正堂走,心里却松了口气,钱没白花。
关上门,郑直也睡不着,干脆胡思乱想起来。年轻人是冲动的,固执的。开始他想的不过是如何招架;明日向杨儒求教,如何给那几个王八蛋敲闷棍。可慢慢的,意难平的他就变成考虑,是坐以待毙;还是明日带刀去东江米巷先下手为强,砍死准备上朝的刘健或者焦芳,然后逃出城去大同砍死刘宇,最后落草为寇。
不得不讲,无知无畏,郑直才十四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尤其他前年在山西,亲眼见过数千人厮杀,亲身在土匪窝睡过之后。长久以来被他埋在内心深处的戾气突然就冒了出来。
想到最后,郑直有了决定,这事若不能有个了断,不光他,郑家也好不了。干脆,反了,当贼解元去。这样固然会让郑宽难堪,却能够保住郑家还有郑宽的前途。大不了以后学戏文里,话本里讲的,来个诈死偷生。
就在他开始满屋四处找刀子,准备天一亮就砍首辅的时候,朱千户又在窗边喊话“五郎,吏部的石老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