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听说过建康最近的传言吗?”谢安见陈望未进入他所设的话题,只得再次发问。
陈望故作诧异地道:“哦?侄儿在此守陵基本与世隔绝,并无耳闻。”
于是,谢安把王恭先前所讲的有关司马奕“痿疾”传闻又讲了一遍。
陈望一脸凝重,一边点头一边做倾听状,嘴里不时发出惊讶地回应。
他现在明白了,两位朝廷大佬此行的目的。
待他讲完,性情刚直的王彪之眯着眼道:“听安石讲,贤侄了了几语不但能退鲜卑白虏十数万大军,更令巨酋慕容垂奔逃氐秦,智谋过人,明见万里,料事如神,今我二人特来问计于你,还望赐教一二。”
陈望赶忙躬身一揖,急急辩解道:“尚书令大人过奖,侄儿愧不敢当此赞誉,前日与安石叔父闲谈时无意中谈及慕容垂与燕室不睦,安石叔父审时度势,想到此离间之策,与侄儿并无干系。”
谢安摆手,正色道:“哎……!贤侄,我与尚书令前来拜访,实是束手无策,国家已到生死存亡之时,你切勿再行谦虚,还望明言。”
陈望见平时慢条斯理,不紧不慢的谢安都有些着急了,知道两位大佬大热天赶来,确实是真心实意请教来了。
他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眉头紧蹙道:“叔父,尚书令大人,此传闻似是无解,发起者用心之险恶,心思之缜密,匪夷所思啊。”
“愿闻其详。”王彪之道。
陈望放下茶盏,反问道:“正如安石叔父所讲,国家已到危难时刻,二位大人忝居宰辅,忠于晋室,赤心报国,昭昭日月,为了延续国祚,只能委曲求全了。”
王彪之和谢安对视一眼,面色肃然,神情黯淡。
陈望的话他们听得明白,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都是踩遍了世间所有坑的人精了。
谢安叹气道:“难道只能任流言散播下去,而最终舍弃陛下了?”
陈望双目炯炯,郑重地点了点头。
大家沉默了。
一股悲伤愁苦的气氛弥漫在了整个小屋内。
良久,陈望缓缓道:“当年我父同遭谣言所害,并无申诉鸣冤之地,在廷尉牢狱饱受酷刑,以非凡之毅力才侥幸活命,今圣上若想活命,那只有一个字‘忍’。”
王彪之在司马奕继位之初还做过两年帝师。
他禁不住垂泪道:“陛下乃显宗成皇帝幼子,自幼父母不在,战战兢兢,生性柔顺,与世无争,才二十七岁,何以遭此大难啊……”
谢安捻须叹道:“唉,当年太尉之事历历在目,贤侄说的是啊,像涉及……涉及……”
陈望接话道:“涉及宫闱淫乱,历来都是搞倒政敌最佳手段,且一经传播便似洪水爆发又似山火蔓延,一发而不可收拾。”
陈望心道,不用说历史上,即便是现在当今社会,想让一个高官或者老板锒铛入狱,最先开始的手段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从乱搞男女关系绯闻开始的。
谢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比想象的还要复杂,他紧锁眉头,沉声道:“这种事情不但在民间,就是在士族、官员中都是兴致盎然,津津乐道的事情。”
王彪之抬起袍袖拭起泪来。
陈望接着道:“元日节前夜,左卫将军从历阳来探望我,我就对他言及桓温北伐失利并非善事,虽然大晋忠臣们都盼着桓温失利,最终虽如愿以偿,但他欲重树威望,必将兴风作浪,令大晋处于白色恐怖之中。”
“贤侄,何谓白色恐怖?”谢安不解地看向陈望道。
“就是对异己分子营造的杀戮血腥气氛,我朝王敦、苏峻叛乱不就有过先例嘛。”陈望抚着下巴,语气沉重地道。
王彪之一边擦拭眼泪,一边频频点头道:“贤侄所言甚是,当年是血腥杀戮的叛乱,如今是杀人不见血但诛心的叛乱,有过之而无不及,陛下怎么就痿疾了,怎么就好男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