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过去,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手上顿感黏糊糊的。
黑影抬起头来,陈望仔细辨认,果然是庾希。
白皙坚毅的脸上混杂着灰尘和血迹,往日梳理整齐的三缕美髯也是乱蓬蓬随意飘在胸前。
他虎目含泪,颤声道:“是你吗,长公子,真的是你!”
“始彦,是我,我来救你了。”陈望心中酸楚,历阳郡一别,已是近三载。
看着眼前这员父亲昔日得力战将,眼眶禁不住湿润了起来。
“长公子,外面这么多军兵,你如何救得了我……”庾希在陈望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几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你伤势如何?还能骑马吗?屋里还有谁?”陈望强忍着悲痛,急急地问道。
庾希喘着粗气道:“还有犬子……攸之,过来见过长公子。”
从他身后的角落里,走出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儿来,也是满脸满身灰尘加血迹,看不出模样了。
他哆哆嗦嗦地躬身施礼道:“拜见长公子。”
“好,好,快快起来。”陈望搀起庾攸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到孩子因极度恐惧而身子抖个不停。
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对庾希道:“始彦,你放心,是我特意请旨来指挥这次平叛的,你,你跟我说,你的伤势如何?”
“啊……”庾希明显一惊,忙道:“都是外伤,长年征战,不算什么,长公子相救之恩,庾希感激不尽,但,但我怕连累了长公子,若能救得小儿性命,末将已是死而无憾,还望长公子成全!”
说罢,庾希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陈望蹲下身子,扶着庾希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坚定地道:“你们俩我都要救,但别人就顾全不了啦。”
庾希看着陈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声音里带着些哽咽道:“长公子,我,我不能连累你,我走了,你,你如何,何向,向朝廷交差,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血,血海深仇报不了,活着又有何用啊……”
“始彦,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唉,我让王蕴传话给你,你为何不听,非要出此下策,起兵造反?”
“长公子,我全家妻儿上百口都惨死在老贼桓温之手,”庾希咬着牙,恨恨地道:“每每想起,无法度日,夜不能寐,也不想再苟活于人世了。”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庾希一惊,抬头看去,走进来的是陈顾。
二人在江北熟识,庾希也算是看着陈顾长大的。
当陈顾认出庾希来,抢步上前,也是跪倒在庾希面前,大喊道:“叔父,你,你还活着。”
二人抱头痛哭。
陈望拭了拭眼泪,轻声道:“别哭了,二弟,事不宜迟,桓温手下周少孙部还在城内,他定以为始彦在郡衙内,我们得趁着他还未打下郡衙,送始彦出城。”
二人止住了哭声,一起站了起来。
庾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哽咽道:“郡衙里的是我六弟庾邈和好友武遵,他们也是想坚守郡衙,让人误以为我在里面,好令我趁机带着小儿逃走。”
“唉,叔父啊,兄长在南门特意安排的人数最少,并且叮嘱了卞耽放你们一条生路,你怎么没走啊?”陈顾轻声地埋怨道。
“二公子啊,我早看出了南城门外情况,他们商议着让我杀出去,但我,唉,还是不想离开他们,死就死在一起吧,反正这仇也报不了。”庾希有些绝望地道。
只听院内又响起了脚步声,屋外传来了卞耽的声音,他低声禀报道:“都督大人,郡衙那边战事已结束,您早做决断。”
陈望转身出了正屋,来到卞耽身边低语吩咐道:“找一套军兵衣甲和战袍还有干粮,一匹上好军马,把准备的尸首抬进来。”
“是!”卞耽转身就向外跑。
“回来,再准备一具矮小的尸首。”
“是!”卞耽答应着跑出了院子。
陈望回了正屋,一把拉过庾攸之,然后对庾希道:“时间紧迫,待会儿二弟送你们出城,不管去了哪里,差人送信给我。”
说罢,陈望把腰间的团花玉佩取下,掰了两下没掰动,转身交给陈顾。
陈顾轻轻将玉佩一掰两半,递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