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只剩下了褚太后和她身后侍立的田孜,司马曜。
褚太后嘴角微微上扬,但美目中没有任何笑意,上下审视着司马曜,只看得他心里越发惊慌,感觉崇德宫里的空气在逐渐凝结,令他呼吸不畅。
良久,褚太后开口道:“陛下,你私自给陈望下的密诏为何不报之于我?”
褚太后的老公司马岳是东晋第二代皇帝司马绍的次子,司马曜的父亲司马昱是司马绍的弟弟,他们俩虽然相差了三十六岁,但还是嫂子和小叔子之间的关系。
所以“弟臣”这个称谓出现了,为了跟司马道子和司马倩跟司马曜说话用的“臣弟、臣妹”区别开来。
司马曜不敢抬头,支吾道:“弟臣,弟臣想,想,陈望的确是智谋胆识过人,所,所以……就擅自做主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在嗓子眼里咕噜着。
“你,你大胆!”褚太后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她银牙紧咬,脆声斥道:“凉州远隔万里,山高水长,且中途大多是氐贼境内,你难道不知吗?你这是让他去送死!”
司马曜低着头,默不作声,心想先让这个老女人发泄一下,等盛怒过后再辩解。
“怪不得你让那个百无一用的废物王国宝去谯郡宣慰,原来还有一道密诏,你究竟安得什么心?”褚太后白皙的鹅蛋脸涨得通红,继续怒斥道:“陈望乃先帝托孤重臣之一,扶你登上大位,你竟如此对待他……”
说着说着,褚太后眼圈一红,声音里带有了哽咽之意,“他,他冒着天大死罪……把先帝准备传位与桓温的诏书撕毁,在太极殿上力排众议,把你扶上大位,你,你,你竟如此待他……”
说完,褚太后低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捂住胸口,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怒火和泪水。
良久, 她幽幽抬头,那双杏仁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她虽然性情一向温婉柔顺,但骨子里却是高贵的大晋第一女人,根本不会把眼前的司马曜放在眼里。
褚太后转头对田孜吩咐道:“你速速派人把谢安、王坦之,还有桓冲召到崇德宫来!”
我的天啊!
这下可把司马曜吓傻了,她把两位宰辅和这段时间在京的桓冲叫来干嘛?那不是很明显要废了我嘛……
司马曜再也不能矜持了,冷汗刷地流了下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急道:“太后息怒,太后容禀啊,弟臣确系稍欠考虑,但弟臣绝无加害陈望之意,他对先帝、弟臣一片忠心,弟臣知道,弟臣只是考虑他乃现如今我大晋最通兵法骁勇善战之人,曾败过鲜卑、氐秦,平息过庾希叛乱,弟臣是想他正值青春年少,建功立业之时,想让他再立新功后,大加封赏,成为国之柱石,弟臣之肱骨,弟臣若有不轨之心,愿天打雷劈,五雷轰顶,太后明鉴啊……”
看着匍匐在地,叩首如捣蒜的司马曜,耳里听着他赌咒发誓的惊恐声音,褚太后心软了。
她闭上眼睛,几滴晶莹的泪珠从浓密卷长的睫毛中滚落下来。
脑海中仿佛出现了那个宝贝儿子牵着马,顶着大风,走在杳无人烟,遍地狼嚎,昏天黑地的黄土高原上……
正在思忖着该如何处置司马曜,忽然听到宫门外有脚步声,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是一名宦官,手捧一个灰色布帛袋子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