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呼延堡西门,卷起滚滚黄尘。
陈望夹杂在队伍中催马下了陡坡,回头望去。
堡墙上站满了送行的老少妇孺,她们知道这是事关呼延堡一年颗粒无收,还是仓廪充盈的关键一战。
两三年一次的呼延堡、聂家堡武装械斗死伤无数。
她们的父兄、丈夫、儿子不知道此战之后有多少人再也回不来了。
陈望清晰地看到人群中两个依偎在一起的白衣女子,身材高挑,鹤立鸡群,分外显眼。
她俩用白纱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了充满关切和不安的大眼睛,向这边眺望着。
“欣之兄,聂家老二的枪法不错,打起来的时候你要小心啊。”呼延义在旁一直唠叨个不停,“还有聂寅的箭矢,也是百发百中,虽然最能打的聂丰死了,但聂家堡兵素来以凶悍着称,战马尤其耐力持久……”
陈望哈哈大笑着扬鞭催马向前奔去,一边喊着,“照你这么说我们干脆不去了,让他们扑个空岂不快哉,哈哈哈……”
“哎!哎!你等等我……欣之兄,欣之兄……”
中午时分,呼延堡的一千余人马赶到了聂家堡西北,沿着南坡上了九狐原。
陈望放眼望去,只见对面两里之外聂家堡堡兵已经一字排开。
刀枪剑戟在阳光照耀下,不时闪耀出断断续续、点点滴滴的光芒,刺得人眼花缭乱,在广袤的九狐原上形成了一片金光闪闪的海洋。
他们有的半披兽皮,有的精赤上身,露出浓密的体毛和健硕的肌肉,互相大声爆着粗口,人群中不时发出粗犷的大笑声,一片嘈杂,浑然不把刚到呼延堡堡兵放在眼里。
民风彪悍的聂家堡人从来就没有把上次卧龙峡被困一事放在心里,他们的骨血里就是战斗,他们认为是男人就该真刀真枪捉对厮杀。
陈望面带微笑,勒住坐骑,平静地看着对面这帮三千多人的队伍,没有旌旗,没有铠甲,没有阵型,在他眼里就如同一群待宰的羊群。
早在汉代就有了“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的说法,就是私藏一副铠甲等于私藏了三个强弩,私藏三副铠甲就是死罪。
西汉名将周亚夫,作为平定了七国之乱,稳定国家的大功臣。
因为私藏了五百套铠甲,打算死后带进墓里殉葬。
被发现之后,竟然被迫绝食而死了。
铠甲可以令一支军队战斗力提升百分之六十以上,砍上一刀或许跟打了一棍子似的。
所以民间可拥有武器和普通箭矢用来防身、狩猎,但绝不能拥有铠甲。
“唉,为何非要卡住下游用水,不惜兴刀兵,妄送性命。”
陈望暗自思忖着,又感慨万千。
在缺水的黄土高原上,只管想着自己多蓄些水,哪怕奢侈浪费到频繁洗衣服洗澡,也不会管下游还要靠水吃饭。
他想起了韩非子的两句话“人皆挟自为心矣,则难与之以合。”
韩非子在《难言》中指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和弱点,这是人性的一种自然状态。他认为,这种状态使得人们难以与他人达成一致,难以建立真正的合作关系。
“利之所在,则忘其所利;危之所为,则忘其所危。”
韩非子在《安危》中指出,人们往往在利益面前忘记危险,在危险面前忘记利益。他认为,这种矛盾使得人们在合作中难以达成一致,也难以维护共同的利益。
因此,他提倡只有通过法律和教育来规范人们的行为,才能够使人们在合作中更好地平衡利益和风险
这真是至理名言,适用于任何时期。
正在左右矛盾着,满心不忍屠戮眼前这帮不知死活的愚昧堡民,身边的呼延赫道:“那就是聂寅。”
陈望手搭凉棚,遮住正午太阳的刺眼光线,凝神看去,只见聂家堡阵容里中间有几个人,正是聂家四子,簇拥着一名四旬多的中年人。
虽然这个季节已是春深,比较炎热,但他还是穿着坚硬厚实的皮袍全当铠甲用,手里提着一杆明晃晃的长刀。
刀削一般黝黑的瘦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两只三角眼中神色阴戾而戒备,目光冰冷如薄刃。
在聂家四子的指指点点下,正看向自己这边。
随着一声低沉厚重的牛角号声,聂家堡阵人群里发出了野兽般呐喊、咆哮声,战马沸腾嘶鸣声,这所有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虽然听上去并不尖锐刺耳,但却好像震得人耳朵都聋了,震得人心都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