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薛赞轻咳了两声,聂寅一个激灵,赶忙躬身一揖道:“一切依呼延坞主所言。”
“好,那就定了,”薛赞抚须道:“但空口无凭,得立下字据,希望你们两堡世代不再为水源纷争。”
聂寅转身,一揖到地:“请郡守大人示下,卑职无不遵从。”
“这样,你在你们堡外的达溪河中央建一碑石,上写‘聂家子孙,永不建坝!’这八个字,”说完,他转向许久未开口的陈望,投去了询问的目光道:“陈公意下如何?”
陈望一边审视着聂寅的表情,一边思忖要不要再恐吓他一番,听到薛赞问询,回过神来,欠身道:“薛大人立碑之事,甚为妥当,但似乎还应加上几个字。”
其实薛赞提议的八个字已经可以了,但陈望脑海中浮现出了白霁、呼延珊母女二人和英俊憨厚的呼延义,自己走后万一聂寅再有反复,这个薛赞到时再不认账,岂不是对不起他们了?
只听薛赞哈哈大笑道:“加多少字,都可以,哈哈哈……就是写上一篇达溪河赋也凭陈公。”
陈望思忖了片刻,一字一顿地道:“聂家子孙,永不建坝,违者必诅,永不超生!”
这下就锁死了聂家所有人的念想了,魏晋时期的人最为迷信,都信奉人死之后还能投胎来世,陈望的诅咒立在这里,再建水坝,永世轮回不得投胎。
“如何?聂寅,听到陈公之言了吗?”薛赞举起马鞭,指着聂寅问道。
聂寅躬身一揖道:“小人听到了,就按这十六个字写,多谢郡守大人开恩——”
“不!”薛赞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你该谢陈公和呼延坞主才对,按大秦律挑起事端,私自械斗,你和你的四个儿子都应绞杀!”
聂寅赶忙向马上的陈望和身边的呼延赫挨个施礼道:“多谢陈公、呼延坞主不杀之恩……”
呼延赫赶忙搀扶起来他,温言道:“聂兄,日后还请多来敝坞做客。”
聂寅低下了头,今天脸面算是丢尽了,无颜再说什么。
呼延赫又抬头看向薛赞,来到他马前,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道:“郡守大人为敝坞之事鞍马劳顿,请移驾到敝坞歇息,在下略备薄酒,给大人及诸位将军洗尘。”
薛赞换上一副和蔼的表情,瞬间又变成了一名温文尔雅,气度雍容的高级政府官员样子。
他微笑着抬手道:“呼延坞主请起,本侯公务繁忙,就不去叨扰了,望你日后率领本坞堡民勤于躬耕,维护泾南稳定局面,多缴纳官粮,现如今我大秦正在征剿匈奴刘卫辰部,你们得多尽一份心啊。”
呼延赫一个劲地点头道:“谨遵郡守大人教诲!”
又暗暗拽了一把惊魂未定的聂寅,二人再次躬身施礼,答道:“官军征剿刘逆,也是保我们大秦子民平安,理当纳粮缴赋!”
“好,很好,”薛赞在马上抚须点头,对聂寅继续吩咐道:“今后要多设立学堂,多教化堡民读圣贤之书,为郡上为大秦输送人才,”说着,他抬起马鞭指了指跪成了一片的聂家堡堡兵,又道:“你看看,一个个的凶蛮残暴之气,你养这么些兵作甚?也就是本侯在此关照你,如果哪天本侯回长安任职,有人告你妄图谋反,只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你聂家堡恐怕就万劫不复了。”
一席话说的聂寅冷汗连连,翻身又跪倒在地,体如筛糠地再次叩首道:“小人知罪了,一切,一切仰仗郡守大人,小人谨记教诲……”
他的话语透露着不安,声音微微颤栗,似乎在承受内心的巨大压力和恐惧。
陈望在旁边看着薛赞又是胡萝卜又是大棒子,短短半个时辰把聂寅和呼延赫玩于鼓掌之间,令他们俯首帖耳,也不禁暗暗佩服这个官场老油条的执政能力和策略。
作为地方官,对付这些民风彪悍的地方豪强,没有点儿恩威并施的雷霆手腕,是无法掌控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