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顿了顿,冷冷地看向王国宝,沉声道:“另外,今年四月,车骑将军的荆州十万北伐大军新败于氐秦冠军将军、京兆尹慕容垂之手,如今士气低落,能保住我大晋中路边境已是难能可贵,怎可再次北伐?行军打仗非同儿戏?”
一席话说的王国宝面红耳赤,心中更加忌恨起老丈人来,自己费尽心思谋划的三路大军在他嘴里成为了儿戏。
这个老狐狸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肚子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司马曜本来就没有什么主意,听着王国宝奏禀的本来挺合情合理,但被谢安一反驳,再一分析,又觉得王国宝之言又狗屁不通。
看了看再无人发言,于是最后拍板道:“就依谢卿之意,陈卿退朝后拟旨。”
陈观忙躬身施礼道:“是,陛下。”
众文武恭送司马曜退朝后,司马道子、陈观二人紧随着司马曜出了太极殿。
谢安清瘦白皙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左手持象牙笏板放在臂弯里,甩着大袍袖,迈着稳重的四方步向殿外走去。
众文武一看中书监大人气定神闲,丰姿雅量,不慌不忙,大家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渐渐落了下来。
要不说还是人家谢公,宰相气度,大才盘盘谢家安,乃我大晋擎天之柱。
于是纷纷让开中间道路,恭送谢安大摇大摆走出了太极殿。
从台城回到乌衣巷的谢府,已是华灯初上。
吃罢晚饭,谢安一个人在后院花圃旁散步
初秋夜晚稍有凉意,告别了长达五个月的湿热天气,现在是建康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
借着明亮的月光,欣赏着夫人刘娉栽种的木槿花、菊花、桂花......
夜风送来芬芳馥郁的气息,不禁心旷神怡。
背着手抬头望向夜空,月亮半圆像一枚镶嵌在蓝布上的珍珠,熠熠生辉,给他带来了宁静安详之感。
想起白天在朝堂上,文武大臣们对他投来的钦佩拜服的眼神,那也是一种倚重、依赖,甚至讨好的眼神。
不禁哑然失笑,这真是帮庸人啊。
以五弟谢石挂帅,侄儿谢玄为前锋,儿子谢琰参赞军务,统帅如今大晋最精锐的军兵,对抗氐秦百万虎狼之师,彰显了我陈郡谢氏中流砥柱,力挽狂澜的超强能力。
但他们能打得赢苻坚的百万大军吗?
答案是肯定的,当然打不过!
甚至他们连十天八天都恐怕坚持不下来。
无疑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他对谢石、谢玄等人的能力最为熟悉不过。
他也更知道自己有多大本事。
大晋有雄才伟略,能征惯战之人一个是太尉陈谦,另一个是大司马桓温,都死了。
自己什么时候打过仗?
所有文武大臣,包括司马曜兄弟俩,甚至自己的兄弟子侄都被蒙在了鼓里。
不用说这是一场史无前例,旷古未有的百万人生死大战。
自己就连一场万儿八千的战役也没指挥过。
自己浑身上下除了五十多年来养成的名士气度,儒雅沉稳,神态怡然,还有每逢大事慢半拍的性格,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自己在这火烧眉毛,危在旦夕,国破人亡的时刻还能沉得住气?
那还得说是千古仁君,大秦天王苻坚。
他不是下过诏书嘛,平定天下后对司马曜和我,还有桓冲、陈望都有了工作安排,而且职位待遇相当不错,就连在长安的府邸都已经建造好了。
我大晋的名人们,释道安、习凿尺、朱序等人不是身居高位,就是深得苻坚宠信。
就连那个小小的梓潼太守周虓,在朝堂上当着众文武的面大骂苻坚,在元日节宴会上羞辱苻坚,甚至最后跟苻阳、王皮谋反,苻坚都没有杀他。
更不用说还有鲜卑燕国的慕容垂,羌族的姚苌,匈奴地刘卫辰,鲜卑代国的刘库仁,凉州张天锡等人,大家现如今都官职显赫,妻妾成群,活得好好的。
这样一推算,即便是战败,自己不但不会死,而且还能尽享荣华富贵,何必紧张又何必忧虑呢?
至于这个大晋朝廷的灭亡这是大势所趋啊,这是天意不可违。
跟苻坚比起来,司马曜、司马道子兄弟二人根本就是俩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他们不亡谁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