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问到了诸葛衡的擅长专业了,他的谒者仆射岗位就是司职朝会礼仪的。
诸葛衡手抚花白胡须,摇头晃脑地眯眼道:“老夫最近发现,有些大臣拜见陛下时,并不以首至地,颇为不敬,《尚书.舜典传》上记载:‘稽首,拜中最重,乃臣事君之礼。’若再加以纠正,将来恐越发无人臣之道了。”
陈望严肃地点着头,表示赞同之意,又自省起来,前几日上朝自己也没有把额头接触到地面,是不是被诸葛老儿发现了?
于是赶忙郑重地道:“诸葛公所言极是,人臣之礼断不可荒废,未雨绸缪,现在不整治超纲礼仪,将来到我们的子侄辈还不知成何体统。”
诸葛衡深以为然,抚须颔首道:“广陵公洞彻事理,通元识微啊。”
这时,陈观府中那些魁梧的家丁将酒菜端了上来,一一摆在各人的案几上,声音哐哐作响。
诸葛夫人皱起蛾眉,有些不悦地道:“应之啊,将来你们大婚之后,得找些做事稳重细致之人,或者找几个懂规矩的丫鬟。”
陈观在座榻中躬身解释道:“婶母所言极是,小侄多在宫中当值,每月回府住超不过十日,也就如此将就下来了。”
“唉,也难怪,你自己在这府中居住,缺少女眷打理。”诸葛夫人舒展了眉头,点头道。
陈望执觞刚刚将盏中倒满酒,听到中院里人声鼎沸,司马尚之带着一众年轻官员来到中堂阶下,齐声高呼道:“卑职等,借应之兄订亲宴席,敬广陵公一盏,祝广陵公率领中原之师早日荡平胡虏,恢复大晋河山!”
陈望赶忙站起身来,满眼望去,堂下江东青年才俊,都是十二年前自己和国子学同学的影子。
那时的他们也像现在一样,慷慨激昂,满脑子建功立业,一起誓师北伐,高唱着嘹亮的军歌,踏上了为国效死的淮北大地。
他端起酒盏,高举过顶,高声道:“陈某不才,得陛下赏识,委以重任,自当赴汤蹈火,奋勇向前,不负君恩,不负天下苍生!然,我大晋更需江东青年俊杰振兴国祚,望诸公砥砺前行,文武兼修,将来更胜陈某百倍!”
众年轻官员们得陈望鼓励,无不心潮澎湃,一起将盏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学着兖州军前进的口号,发出了“厚!厚!厚!”的雄壮喊声,声震夜空。
陈望喝完盏中酒,豪放地向中院里众人挥了挥手道:“今晚是应之订亲之日,诸公尽情畅饮,稍后我再下去与诸公共饮之!”
年轻官员们大喜,欢天喜地地回到了各自座榻中,豪饮了起来。
陈望坐下,再次填满酒,端起酒盏向诸葛衡道:“在下敬诸葛公,诸葛夫人,也愿文虎女郎和舍弟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
诸葛衡和诸葛夫人一起举盏,随着陈望一饮而尽。
建康八月,淡去赤热,暑气渐退,凉风习习,令人身心舒爽。
夜空深邃而又清澈,漫天繁星点点,像无数颗钻石镶嵌在深蓝色的幕布上,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美食和佳酿的香气,中堂内外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陈观在中院里和国子学同窗们共饮了一气,双颊红润,脚步微微有些轻浮,端着酒盏走上中堂,来到诸葛衡面前,躬身一揖道:“诸葛叔父,婶母,文虎女郎,请移步到后院,看看小侄的书房和几间卧房,指教小侄,可否布置有误?”
诸葛衡看了看诸葛夫人,见她表示同意,于是向陈观点了点头,微笑道:“如此,我们就近前观看一下。”
然后又对陈望施礼道:“广陵公稍等片刻,我们去去就回。”
陈望还礼,向后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舍弟愚鲁,有不尽之处,还请文虎女郎直言相告。”
“是……”诸葛文虎一脸娇羞地道。
三人起身,随着陈观向屏风后走去。
待他们走后,陈望夹了一块羊肉丸子塞入口中,一边嚼着,不经意地看向中院里。
突然,他脸色大变,一瞬间汗毛孔竖了起来,后背冷汗叠冒,浑身上下感觉一片冰凉,双手抖动个不停。
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进了中院大门,正向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