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见招拆招。
她掐算好时间,闭上眼,跳入水中。
二月里,御湖的水凉浸浸的,侵蚀着乌兰。
溺水的感觉,如此难受。乌兰的视线渐渐模糊。她想起好多难过的事。在大理王宫,她看着老段在她面前剃度,老段单手行佛礼,对她说了句“阿弥陀佛”。西狼杀手,在密林里刺杀她,扔下额吉的绿松石头饰,告诉她,额吉去了秃鹫腹中。太子关军营,阿布说,小乌兰,你会跟我回西狼的,对吧……每一个心碎的瞬间,都如溺水般煎熬。
柔软的水草,缠住了乌兰的脚。
她动弹不得,只能挣扎着。
阿九大踏步走到御湖边,在一片“官家万岁”声中,摘了龙冠,不假思索地跳入水中。
乔太后和方灵山都震惊了。
侍卫们已经去救人,何需他自己下去?他是天子啊。万金之躯。居然这样冲动。他这副样子,像极了十几年前的少年周九郎。
“昭阳——”他唤着,游向乌兰,“你别怕。”
乌兰在水里,隐隐约约听到一个人对她说:“你别怕。”
她恍惚觉得,是老段来了。老段常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别怕。她想笑着调侃几句,我才不怕,我的胆子比天还大,怕的人是你啊,老段,你才是最胆小的人。你怕黑,又常常流泪,你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你在战场上打不过别人,你需要我保护你。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胸腔越来越沉,身子也越来越沉。
她感觉身子被托起。
她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着男子朱色的袍袖。
阿九抱起她,竭力往岸边游去。
乌兰将他抓得很紧。
阿九觉得,眼前这个闹腾倔强的小女子,这一刻,是如此需要他。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多好啊。
若梨是从来都不需要他的。
若梨似月光,月光是冷的。昭阳似日头,日头是热的。
阿九艰难地上了岸。
早早被传唤来的太医们,连忙上前救治。
乔灵比乌兰先一步被救上来。她小脸儿苍白,楚楚可怜地看着阿九,道:“官家,臣妾好怕。臣妾以为,再也见不到官家了……”
说着,乔灵哭了起来。
乔太后沉吟道:“官家,灵儿为人,你是知道的。她素来是个极谨慎小心的人,从不行差踏错,怎会无端掉入水中?这件事得好好查一查。”
阿九没有抬头,道:“母后觉得,要查什么?”
乔太后指着乌兰,道:“孟氏,伶人出身,一贯举止轻佻,方才,只有她和灵儿在一处,官家想一想,不是她带累了灵儿,又会是谁?”
“孟婕妤自己亦落了水。她如此做,有何好处?”阿九反问道。
乔太后道:“官家哪里知道这些小妇心肠?这不过是孟氏洗脱自己的伎俩,让官家心疼的伎俩。”
阿九不再分辩,索性一把将乌兰抱起,往勤政殿走去。
“传朕口谕,孟婕妤往后便在勤政殿养伤,以便朕时时能看到她。”
他回头,看着乔太后:“母后,朕相信孟婕妤。不疑分毫。”
太医内侍们乌泱泱跟在他身后。
乔灵低下头,气恼之至,湿透的衣裳冰冰冷冷。落水,不仅没有扳倒孟婕妤,竟助了她。她日日住在勤政殿,必会与官家愈发亲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