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东北小村庄里,冬日的寒风如冰刀般割着脸,却割不断村里的家长里短、是是非非。
刘能家大业大,那五万块钱打了水漂,就好似往村头池塘里扔了个五毛钱的小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没泛起,波澜不惊。
可这钱要是搁谢广坤家,那意义可就全然不同了。
谢广坤近来被钱的事儿愁得眉头皱成了个死疙瘩,整日唉声叹气。
自家那山货生意本就做得磕磕绊绊,自打刘能的山货公司在村里横插一杠子,更是雪上加霜,门可罗雀。
客人都被刘能家那崭新敞亮、货全价廉的招牌给吸了过去,只剩谢广坤守着堆满货的仓库干瞪眼。
偏巧这节骨眼上,儿子火上浇油,软磨硬泡借走五万块钱,虽说打着十年分期给利息的幌子,可眼下这急等着用钱周转的档口,那点远期回报简直是画饼充饥,远水解不了近渴。
谁能想到,命运跟他开了个荒诞至极的玩笑。
今天和刘能起了冲突,两人脸红脖子粗,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干仗。
赵老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慌里慌张地掺和一脚,手一扬,一块板砖“嗖”地就朝着谢广坤脑袋抡了过去。
只听“哐”的一声脆响,旁人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下完了,谢广坤脑袋不得开瓢啊?
哪成想,谢广坤脑袋跟铁疙瘩似的纹丝未动,反倒是那板砖碎成了几瓣,碎屑四溅。
一时间,谢广坤呆立当场,眨巴眨巴眼睛,抬手摸摸脑袋,竟完好无损。
随即,一抹狡黠的笑在嘴角悄然绽开,心里琢磨开了。
好家伙,这一砖头下去,可砸出个生财之道!
五万块钱赔偿当场到手,这买卖,划算呐!
他把钱紧紧搂在怀里,双手下意识地攥得死紧,像是生怕钱长翅膀飞了,走路都带起一阵风,昂首挺胸,得意非凡,活脱脱像捡着个大金元宝。
“广坤!
这么快就好了?
你那脑袋没事儿吧?”
一个村民迎面走来,瞧见谢广坤,脚步一顿,满脸关切,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上前几步,伸手就要去扒拉谢广坤脑袋查看。
谢广坤身子往后一缩,脑袋轻轻一偏躲开,嘴角扯出个略显僵硬的笑,抬手虚晃两下,说道。
“嗯,还行吧!
虽说没破没伤的,但这脑袋里吧,时不时的就疼一会儿。
估计啊,明天还得去城里看看!”
说着,还煞有其事地皱了皱眉头,手按在太阳穴上轻轻揉了两下,眼神却飘忽不定,透着股心虚劲儿。
村民听了,眉头拧成个“川”字,一脸凝重,劝道。
“是吗?
那你还真得去城里看看,可别落下个后遗症啥的!”
谢广坤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瞬间阴沉如墨,腮帮子鼓鼓的,嘴角耷拉下来,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刚要开口警告,那村民像是察觉到暴风雨将至,脚底抹油,转身就跑,连句告辞都没撂下。
“哼!
小样的!
算你跑的快!
跑慢点儿的话,非得让你给我赔个万八千的!”
谢广坤望着村民远去的背影,双手握拳在空中挥舞两下,气呼呼地啐了一口,这才整理下衣服,大步流星朝家走去。
“哎呀妈呀,死老头子,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钱?
抢银行了?”
谢广坤前脚刚跨进家门,赵金凤就从里屋风风火火冲了出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谢广坤怀里那几沓红彤彤的票子,嘴巴大张,满脸惊愕,手里还攥着个没纳完的鞋底,抬手扬了扬,差点就朝谢广坤扔过去。
谢广坤翻了个白眼,白眼珠子都快翻到天灵盖去了,把钱往桌上重重一放,没好气地回道。
“死老婆子,你就不会说点儿好的?
咱村儿有银行吗?
我还抢银行!
这是老子拿命换回来的!”
说着,弯腰抱起钱,双手紧紧环住,像护着稀世珍宝,侧身挤开赵金凤,大步迈向卧室。
“死老头子!
没抢银行那你这钱从哪儿来的?”
赵金凤哪肯罢休,扭着腰追在后面,伸手扯住谢广坤衣角,一拽一扯的,满脸焦急,眼眶都泛起微红。
谢广坤不紧不慢把钱藏进炕琴,还特意拍了拍柜门,确保严实了,才慢悠悠转身,一屁股坐到炕上,伸手捞起炕桌上的茶杯,揭开盖子,吹了吹浮茶,美美地抿上一口,砸吧砸吧嘴,这才开口。
“今天我跟刘能打架,赵老四去帮刘能忙,拍了我一砖头子!”
“啥?”
赵金凤先是一愣,随即双手叉腰,脸涨得通红,像是熟透的番茄,额头上青筋微微跳动,怒目圆睁,手指戳着谢广坤鼻尖,破口大骂。
“你个死老头子,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个愣头青似的出去打架!
你打的还是刘能!
咱村首富刘能!
你可真能耐啊,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是吧?”
可还没等她骂完,后半句入耳,听说赵老四砸了自家老头子一砖头,赵金凤脸色“唰”地白了,眼眶里泪水瞬间蓄满,簌簌滚落,一个箭步冲过去,抬手轻轻揉着谢广坤脑袋,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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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老头子!
你没事儿吧?”
谢广坤不耐烦地抬手,一巴掌拍开赵金凤的手,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脸上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了,挑眉咧嘴笑道。
“摸啥摸?
老子练过铁头功!
啥事儿没有,还赚了五万块钱!”
赵金凤这下全明白了,抬手抹了把眼泪,抬手又要打,却只是轻轻拍在谢广坤肩膀上,带着哭腔埋怨。
“你个死老头子!
为了钱你是真不要命了啊?
你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咋办啊?”
说着,作势就要往炕上一躺,撒泼打滚,两手在空中挥舞。
谢广坤狠狠瞪她一眼,那眼神跟刀子似的,赵金凤立马捂住嘴,憋回哭声,肩膀却止不住地抖动,胸脯剧烈起伏。
“我能有啥三长两短?
上回七哥拿铁锹拍我,我都没事儿,一块砖头子怕啥?”
谢广坤仰头干掉茶杯里的茶水,一抹嘴,麻溜下地,拍拍衣服下摆,抬腿就往外走。
“死老头子!
刚回来,你又上哪儿去?”
赵金凤见状,急得直跺脚,双手在身前挥舞,鞋都差点甩飞了。
谢广坤背着双手,头也不回,大踏步朝外走,扯着嗓子撂下一句话。
“我上大脚那儿看看去!”
赵金凤呆立原地,望着谢广坤背影,嘴巴开合几次,愣是没憋出一句话。
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先是疑惑,再是气愤,一想到谢大脚家那位暴脾气李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腿发软,瘫坐在炕上,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这死老头子,不会是上赶着找李福去挨打了吧?”
双手紧紧揪住衣角,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满心忐忑,只剩唉声叹气。
…………………………
李福拖着沉重的步子,从京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东北小村。
这一路舟车劳顿,加上京城与家乡气候迥异,他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萎靡不振。
也不知是水土不服闹的,还是路上染了什么风寒,总之,一到家就病倒了。
那状态,活脱脱像中了暑,浑身燥热难耐,皮肤滚烫滚烫的,摸上去都烫手,脸颊烧得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干裂起皮,时不时咳嗽几声,嗓子也哑得厉害。
此刻,他正蜷缩在大脚超市的里屋那张窄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眉头紧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浸湿了枕头。
隐隐约约间,仿若有一丝尖锐的呼喊声,如同一根细线,轻轻拉扯着他混沌的意识。
李福在半梦半醒间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电流击中,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使劲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双手撑着床沿,艰难地坐起身来。
那动作迟缓又吃力,手臂因为用力微微颤抖,身子也跟着晃了两下,险些又栽倒下去。
自打李福回村,村里不管是那些毛头小伙,还是上了岁数、见多识广的长辈,平日里谁见了他不得礼让三分?
小年轻们听闻过他在外面闯荡的那些事儿,晓得他脾气火爆、手段硬朗,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远远瞧见便绕着道走;老一辈的人呢,念着同村情谊,也多少给他几分薄面,从没人敢来大脚超市找茬闹事。
可这会儿,李福分明听出那急切呼喊自己名字的,正是媳妇谢大脚的声音。
那声音里透着焦急与委屈,像一只无形的手,揪着李福的心。
他顾不上穿鞋,光着脚丫“啪嗒啪嗒”就往屋外冲,脚下的步子踉跄急切,差点被门槛绊倒。
一到前屋,他双手握拳,因为用力指节泛白,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扯着沙哑的嗓子吼道。
“大脚!
咋回事儿?
!”
只见谢大脚和谢广坤正鼻尖对着鼻尖,吵得面红耳赤。
谢大脚眼眶泛红,泪水在里头直打转,委屈巴巴的模样像个受了天大冤枉的孩子。